艺术不仅是审美创造的过程，更是一种深层的心理表达形式。“以画言心”这句话，其实就可以理解为：绘画是探索人类心理活动的重要线索。

随着现代心理学的发展，艺术所具有的情绪调节与心理疗愈的功能越来越受到关注和应用。艺术疗愈，并不以“技法”或“美感”为目的，而是一场心理的修复之旅。心理学家荣格早在上世纪便提出“积极想象”，鼓励人们通过绘画、雕塑或手工创作等，将潜意识的象征转化为可视化的形象，从而与自我进行深层对话。

如果说自我创作是一种“向内”的疗愈，那么观赏艺术则是一种“向外”但仍通向内心的过程。欣赏作品时，我们并非仅仅看见画面上的形象，而是在其中看见了“自己”。意大利文艺复兴巨匠达·芬奇笔下的《蒙娜丽莎》嘴角那“神秘”的微笑，几百年来引发无数观者不同的情感解读与心理投射。每个人眼中蒙娜丽莎的笑容之所以呈现不一样的含义，就是因为观者在作品中映照出自身的经验与情绪。

同为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米开朗基罗，其雕塑作品《圣殇》中圣母低垂的眼眸和微微张开的双手，仿佛将世间所有的哀伤都凝在了一瞬，让观者的心也跟着深不见底地下沉。艺术观赏过程中产生的情感共鸣还具有显著的心理调节效应。

面对荷兰画家梵高的《星月夜》，那些漩涡般的星空和燃烧的笔触，像一把钥匙，轻轻拧开了观者心底被锁住的情感，让压抑的情绪在色彩碰撞中找到了出口。

在北宋画家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中，山如沉默的巨人，人是跋涉的尘埃。站在画前，观者也能体会到自然的永恒与自身的局限，并油然生出敬畏之情而获得超越。这些艺术经验不仅是审美的，更是心理的——观者通过与作品情境的共振，完成了情绪认知与意义建构的过程。一幅画、一件雕塑或其他艺术形式在此便成为心理的“投射场”，使观者能在安全的审美距离中接触并理解那些在日常生活中被忽视或压抑的内在情感。

艺术观赏的疗愈功能还体现在个体对复杂情绪的识别与加工上。许多作品以冲突、痛苦或失序为主题，如画家蒋兆和的《流民图》，画面中那些扭曲的面容和佝偻的身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民族的苦难，折射出生命的尊严。面对此画的观者，只能让悲悯冲刷心灵，在共情中获得情感宣泄与道德升华。

还有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呐喊》，扭曲的线条和破碎的色块犹如一把刀直刺观者内心，并将内心深藏的不安与焦虑，硬生生地拽出来。然而，随着观赏的深入，这种强烈情绪逐渐被理解与转化，观者开始意识到自身恐惧的来源，并体验到一种被表达、被理解的情感释放。

（作者系南京医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何源）

《 人民政协报 》 （ 2025年11月20日 第 1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