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11月19日发布通告称，自2025年12月1日起，灵隐飞来峰景区（含灵隐寺、永福寺、韬光寺）将免票开放。消息一出，各大媒体广泛关注。记者在某互联网平台搜索，#灵隐寺取消免票#的话题超过2600万浏览量，不少网友表示热烈支持，这也印证着公众对文化惠民的深切期盼。

时隔23年，从西湖到灵隐飞来峰，杭州在“免票模式”上的再迈步，不仅让江南最大石窟造像群与千年古刹的文化价值挣脱门票束缚，更折射出中国旅游业从“门票经济”向“全域旅游”转型的深刻变革。这场关乎城市温度、产业升级与治理智慧的实践，藏着怎样的发展密码？记者采访多位政协委员，解读免票背后的文旅新发展。

国有景区免票成不可逆趋势

作为西湖世界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灵隐寺是西湖最受欢迎的景点之一。据统计，灵隐寺2024年游客量约1100万人次，推测门票收入约3.3亿元。

“这不是简单的票价让利，而是杭州23年西湖免费实践后的成熟升级。”江苏省镇江市政协委员、江苏金旅红培训中心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军直言，灵隐飞来峰景区免票延续了“还景于民、文化共享”的城市初心，让本地居民收获荣誉感，让外地游客感受城市包容，更以“舍小利谋长远”的智慧，为全域旅游发展提供了可复制的范本。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旅游研究院院长戴斌从行业发展维度给出更深层解读：“旅游已成为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让更多人‘游得起、游得舒心’是新时代旅游业的发展方向。”他表示，当前中国旅游业已进入大众旅游全面发展新阶段，继续走“圈山圈水收门票”的老路，既难以适应高质量发展要求，也会面临发展正当性的质疑。国有重点景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逐步下调门票价格直至免费是大趋势，虽进程可能延缓，但方向不可逆转，关键是要实行分类管理，避免将博物馆、美术馆与商业性景区、主题公园、游乐园等混为一谈。

目前，除南京中山陵、长沙橘子洲等景区常年免门票以外，安徽黄山、贵州黄果树、浙江天台山大瀑布、江西庐山等景区也分别推出限时限户籍限人群等免票活动，让免票景区成为城市文旅“流量入口”，带动周边住宿、餐饮、购物、其他景区消费，以“流量”换取更大“留量”。

“要让国有景区回归公益属性，借鉴杭州西湖的发展模式，舍弃门票的‘小芝麻’，来换取旅游经济发展的‘大西瓜’。”早在2024年福建省泉州市政协全会期间，泉州市政协委员蓝天辉就建言取消泉州市清源山风景名胜区门票。在他看来，摆脱门票依赖能有效促进资源整合、优化产业结构、完善公共服务，可通过充分挖掘当地文化和景区自身优势，把握好吃、住、行、游、购、娱各个环节，用创新、创意、创造点亮景区，以二次消费实现盈利，逐步摆脱直接的门票经济。

“灵隐飞来峰景区免票是符合当下发展形势的创新实践，更是数字时代文旅发展的必然趋势。”全国政协委员、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特大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副院长郭媛媛表示，当前社会已进入“融通跨联”的新阶段，线上无界连接的生活方式深刻影响着线下场景，人们越来越追求无边界、全沉浸的旅游体验，传统“画地为牢”的门票经济模式早已不合时宜。

免票不是“免管理”

“改成预约制‘抢得过’黄牛和旅行社吗？”“免费了服务体验会不会打折？”“景区免费是否会出现更多不文明行为？”……灵隐飞来峰景区变为免费开放，大部分网友表示开心、赞同，但也有游客提出了担忧。

蓝天辉坦言，景区门票降价乃至免费，短期内必然会带来游客激增的压力，涉及景区安全、卫生、秩序及游览体验等多方面。“特别需要重视的是，文物保护压力也会骤然增大，需加强安保和限流措施。”

“城市本身是一个媒介终端，通过技术和数据打通各环节，才能实现人流、信息流、消费流的高效协同，这是免票后保障体验的核心支撑。”郭媛媛表示，当前的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绝非简单的线上预约，而是要构建融通跨联的智慧化体系，实现景区与城市、业态与人群的精准对接，不仅如此，管理思维的革新也尤为重要。“高质量旅游目的地的构建，应首先满足本地居民的生活需求，再延伸服务游客，让主客共享高品质空间。”

刘军也表示，免票不降质的关键在于精细管理与数智赋能。但是，他也坦言，免票景区面临着技术适配、成本平衡、保护与体验统筹、多元需求满足等方面挑战，既要通过线上预约、分时限流等手段管控客流，也要关注数智化的适老化改造与应急兜底，通过政策支持和多元合作破解成本难题，让管理服务的精细度跟上开放力度。

“免票绝不等于免管理。开放式景区需做好分类管理，政府与市场各司其职。”戴斌表示，管理模式需从商业管理转向公共管理，景区运营支出可能由自身收入转向公共财政支持。例如索道、交通、餐饮、购物等商业服务，应坚持有偿原则，相关税收可反哺公共服务。对历史文化名城，也可通过地方立法收取维护费，但必须广泛征求民意，确保合理合法。

从“门票依赖”到“全域共生”

免票意味着景区失去一大块直接收入，未来景区如何可持续发展？

“目前国内许多景区产品类型有限，主要依赖门票收入维持运营，缺乏文创产品、体验项目等多元化盈利渠道，这种单一模式迫使景区通过涨价来覆盖成本或追求利润，形成‘门票经济’惯性。”对此，蓝天辉建议通过开发沉浸式体验、文创衍生品等优化产品结构，明确景区产权与利益分配，推动景区从“门票经济”转向“产业经济”。

戴斌表示，对开放式景区而言，如何通过税收平衡形成新的运营财政支撑，是对各方智慧的考验。其关键在于打造高品质生活方式，使景区成为流量入口，激发游客消费潜力。“这要求我们做好‘人文经济学’与‘智慧旅游’两篇大文章，让游客在感受传统文化的同时，体验面向未来的生活场景。”

谈及旅游中的场景体验，郭媛媛以四川眉山一农场创设“甘蔗地偷甘蔗”NPC互动场景，一晚上吸引近万人参与的案例表示，“如今，场景化、游戏化、参与感已成为文旅消费新刚需，传统门票经济已有些‘不合时宜’。”在她看来，文旅转型最大的障碍是思维定势，如果管理者还停留在“靠资源赚钱”的阶段，就无法应对、妥善管理好融合共享形势下出现的新问题。

郭媛媛表示，全域旅游的核心是打破边界、融合共生，构建包含生活、感知、情绪等多元元素的旅游生态，如灵隐免票这类“既有资源再开发”，“只有河南·戏剧幻城”的场景创设、四川甘蔗地的民间创新，都是值得借鉴的转型路径。“免票不是冒险，而是顺应潮流的主动转型，谁能打破思维定势，谁就能在未来文旅竞争中占据主动。”

“文旅发展的未来，不在于赚门票的钱，而在于赚时间的钱、赚体验的钱、赚认同的钱。”刘军表示，灵隐飞来峰景区免票正是通过“门票减法”撬动“产业加法”，而对更多中小景区而言，景区转型的核心不是“免不免费”，而是将发展理念从“圈地收钱”转向“价值创造”。“只要找准定位、做精体验、盘活资源，就能摆脱门票依赖，实现可持续发展，这也是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本报记者 谢阿愁 洪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