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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知心话……”初冬的豫东平原，河南周口太康县的乡村文化广场上，熟悉的豫剧旋律伴着锣鼓声回荡。临时搭建的舞台前，坐满了自带板凳的乡亲，秩序井然，掌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陕西关中村落，秦腔的高亢唱腔穿透乡野；四川渠县的村镇社区，川剧变脸的绝技引得观众惊呼；北京郊县的校园里，京剧的婉转韵味浸润人心……

没有豪华的舞美，却有最真挚的情感；没有专业的观众席，却有最热烈的回应。豫剧、秦腔、川剧、京剧等，这些承载着民族文化基因的戏曲艺术，正通过一场场“送戏下乡”“戏曲进校园”“社区展演”等活动，走进田间地头、融入百姓生活，古老戏曲在新时代土壤中生根发芽，在烟火人间谱写着传与承的动人篇章。

把艺术精品送到百姓家门口

“乡亲们听说要来村里演出，当天凌晨3点就搬着凳子来占座了，有的观众甚至还从数百公里外的地方赶来。”说起台下人山人海的观众，河南豫剧院三团团长贾高峰嗓音略带沙哑，心中满是感动。近期，河南豫剧院三团携《朝阳沟》《儿大不由爹》《倔公公偏遇犟媳妇》等经典剧目，在太康县等多个乡镇进行为期40多天不间断的“舞台艺术送基层”演出。

露天广场、简易舞台，演员们却拿出了百分之百的投入。“《朝阳沟》唱了60多年，经历了4代不同演员演出，每次在基层演，感受都不同。听到台下跟着哼唱‘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看到他们不畏严寒仍聚精会神，你就知道，戏活在人民心里。”贾高峰说，演出结束后，总有老乡围上来，与演员合影，拉着演员的手问“啥时候再来”，这种朴素的期待，成为剧团不断打磨剧目、常年奔波下乡的最大动力。

千里之外的陕西，全国政协委员、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院长李梅也经历过很多这样的场景。近年来，她常带领演员们坚持“送戏下乡”，足迹遍布三秦大地的乡镇村落。“我们不仅要送戏，还要送‘对’的戏。”李梅讲述，有一次在延安演《迟开的玫瑰》，这是一个讲女性为家庭奉献的故事，很多观众看得泪流满面。“戏曲的力量在于共情，它触动了人们内心深处最朴素的情感。”李梅认为，基层演出是戏曲艺术的“试金石”与“生命源”，演员在直面观众的反应中锤炼演技，剧目在人民的检验中打磨提升。

在四川，川剧的锣鼓声同样响彻乡野。不久前，全国政协委员、四川省川剧院院长陈智林更新了自己的微信视频号：“四川省川剧院‘百场百戏’在渠县临巴镇演出，老乡们终于坐在自己家门口，感受期盼已久的家乡戏的温暖。”视频里，当地群众里三层外三层，静静欣赏川剧的精彩表演。陈智林介绍，这次四川省“百场百戏”川剧展演暨四川省川剧院“天天有戏看”活动不仅走进了社区村落，还走进了校园，让学生们感受川剧的魅力。“在基层，可以最直观地感受到传承的脉络。”陈智林说，“有老戏迷看完后，拉着年轻演员的手，一字一句地学习发音、讲解典故；也有孩子看完‘变脸’，兴奋地比画，问能不能学。这就是‘传’与‘承’最生动的现场。”

“‘送戏下乡’等‘艺术为民’活动由来已久，严格说来，戏曲艺术从来没有离开过基层。”全国政协委员、北京京剧院原院长刘侗认为，所谓戏曲下基层，这个“基层”，不仅仅限于城乡社区，也包括社会中直接面向公众、与人们日常生活紧密相连的各类场所和环境，如学校与教育机构、企事业单位、图书馆等公共文化空间，都需要戏曲艺术的浸润与滋养。同样，戏曲艺术的传承发展也需要立足时代、贴近生活、贴近群众，从生活中汲取丰富的养分。“戏曲的生命力，正在于它与人民、与生活的这种紧密联系。”刘侗说。

让戏曲扎根生长常态化

“梨园子弟”为啥专指戏曲演员？

秦腔是梆子戏鼻祖，那“梆子”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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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上海浦东新区澧溪小学南校区的礼堂里，李梅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两个问题，让这场关于“大美秦腔”的讲座生动、有趣，也带领师生们沉浸式感受陕西地方戏的独特魅力，点燃孩子们对传统戏曲的热爱。

“戏曲下基层的方式有很多种，惠民演出是最直接的一种，其他还有戏曲艺术知识讲座、艺术评论、艺术交流等。”刘侗告诉记者，2024年离开北京京剧院领导岗位后，他一直坚持做京剧普及讲座活动，还参与戏曲评审、戏曲文化交流等，为的是推广京剧艺术，传播戏曲文化，让戏曲渐渐融入人们的生活，成为人们生活、交流的重要方式。

“我在江西乐平、景德镇等地调研时深有感触，当地‘送戏下乡’与节庆、民俗深度融合，甚至还形成了订单式演出和品牌效应，群众像盼过节一样盼着看戏，甚至访亲会友等活动还会请剧团去唱戏。这启示我们，戏曲的常态化传承，需要与地方文化生态、群众生活节律紧密结合，形成‘约定俗成’的文化习惯。”在刘侗看来，很多剧院剧团的“送戏下乡”其实并不是简单的短期的“送”，而是形成了一种制度性安排，构建了一个常态化下沉渠道，使“送文化”转为“种文化”，不仅培养潜在的观众群和爱好者，还能锻炼演员、促进创作。

让戏曲艺术的“种子”不仅在乡村沃土播撒，更在城市社区、校园角落生根发芽，实现常态化、机制化的传承与发展，是戏曲工作者的共同心声。

国家京剧院以一系列扎实举措，让京剧直达基层，推动戏曲艺术的常态化普及。全国政协委员、国家京剧院院长王勇介绍，近年来，剧院持续开展“传承国粹 京韵贺岁”等主题“送戏下乡”活动，特别是在重要节庆期间，将经典好戏送到百姓家门口。“我们剧院青年团‘艺术为民’小分队自成立以来，灵活机动，深入社区、工厂、养老机构，通过经典唱段展演、互动式京剧讲座等形式，将舞台搬到百姓身边。这种‘小分队’模式，不仅让京剧的覆盖面更广，也让传承工作更精准、更灵活，能够根据不同受众的特点调整演出内容和互动形式，让国粹艺术以更亲民的姿态‘飞入寻常百姓家’，实现从‘送下去’到‘种下去’再到‘长起来’的转变。”王勇表示，常态化的惠民演出和京剧艺术普及并行实施，让京剧传承融入日常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是实现“长起来”目标的关键。

激活传统艺术的现代生命力

随着时代发展、观众代际更替与审美变迁，戏曲艺术在基层的传播与传承，如何应对守正创新与融合发展的新课题？如何激活戏曲艺术的现代生命力？这成为戏曲工作者们思考的重要话题。

“数字化是戏曲传承传播必须拥抱的浪潮。”贾高峰表示，剧团正在不断尝试通过直播、短视频等方式，将舞台延伸到线上。“虽然我们一场基层演出线下观众爆棚，但线上直播，更能吸引年轻人，可以极大拓展戏曲的受众边界。”贾高峰认为，线上线下的联动，能形成“线下体验、线上深化、反复传播”的良性循环，让一次基层演出的影响呈几何级数放大。

陈智林思考的是，如何通过创新与打磨剧目内容来激活川剧的生命力。他表示，一方面要持续开展“经典剧目复排工程”，组织老艺术家对《柳荫记》《玉簪记》《秋江》等传统剧目进行整理改编，保留核心技艺的同时，优化舞台呈现；另一方面，大力扶持新创剧目，从现实生活中汲取灵感，将时代主题融入川剧创作，推动川剧更“接地气”、更“有温度”。

李梅则将目光投向美育教育。陕西省戏曲研究院与多所中小学合作，开展“戏曲进校园”活动，“我们从培养观众开始，很多孩子通过校园活动爱上了戏曲，有的走上了专业道路。”李梅相信，当戏曲美学的种子在童年播下，文化的根脉便能世代延续。

“人才的接续是传承的根本。”王勇认为，基层实践是青年演员成长的“必修课”，“剧院实施了‘百日集训’的举措，创新推出小剧场演出品牌、‘艺术为民’小分队等青年艺术人才成长的通道。剧院还坚持‘传帮带’制度，组织老艺术家、知名艺术家亲授指导，在演出中传承技艺与艺德。”

从数字化传播打破时空壁垒，到艺术创新贴近当代生活，再到贯穿始终的人才培育，戏曲艺术在服务基层的实践中，不断激活自身的内在生命力。这不仅是“送戏”，更是“种戏”；不仅是“传承”，更是“生长”。当古老的戏曲艺术深度融入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与时代脉搏同频共振，它便能在广袤的基层沃土中，开出更加绚烂的花朵，吸引一代又一代人走近它、热爱它、传承它，让中华文化瑰宝在烟火人间永葆青春，薪火相传。

《 人民政协报 》 （ 2025年12月08日 第 12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