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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鑫:“国学”不是中国古典学
“国学”一词在古籍中用得很多,都是指各类学校。如《周礼·春官·乐师》有云:“乐师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礼记·学记》说:“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这是指国家级学校。南唐李氏朝廷办“庐山国学”,又称“白鹿国学”,是指白鹿洞书院。历代国家级学校的称谓变化很多,如太学、国子学、国子寺、国子监、国子学等等,至清光绪年间始设学部,才有了现代称谓。所以“国学”一词,以现代学术眼光来审视,其内涵和外延还都在讨论中。
《隋书·经籍志》将古籍分为经部、史部、子部、集部、道经、佛经六类,后来人们习惯取前四种,确定了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更确立了以经统史的意识形态,影响直至近代。但即便是六部分法也不能算是今天所谓的“国学”的全部内容,因为这六部仅仅是“主流”学术,那些对历史文化发展起着巨大作用的民间思想文化并未包括在内。至近代,现代学科意义上的史学、哲学、文学大致与经史子集四部中的史、子、集三部相对应,而经部的文本被文、史、哲等学科拆分,但研究方法和解释取向与经学迥异。这种拆分固然有其现代的学理依据和优势,但往往又自设藩篱,学科的行政划分更是强化了这种隔离。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则是一个完整的有着内在联系的系统,学者游走其间,可以将其内在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因此,提倡“国学”概念,极有必要。
当然,“国学”一词更是置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背景上的,这个背景有三个显著的特点:一是中华民族及其文化一以贯之,从未中断;二是中国文化无比丰富灿烂,有其自身的特点、价值和规律;三是要从传统中汲取文化动力走向未来。在此基础上,不一定能马上得出“国学”是什么,但我们由此可知“国学”不是什么:
“国学”不是传统学术的简单复活,即便是传统的“以复古为革新”的方式在今天也不适用,因为今天毕竟与古代历史有天壤之别,复古不会被接受。
“国学”不是所谓的“以现代眼光来审视古代文化”,因为历史雄辩地证明这种方法往往有削足适履之弊,把许多优秀传统文化和文化传统“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国学”不是一门研究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的学科,这是德国汉学家佛兰阁关于汉学的定义,这种无原则的宽泛自身就消解了“国学”作为学科和学术的意义。西方汉学从根本上讲是由基督教文明所发起的与中国文化的对话。
“国学”不是中国古典学。古典学是依据古希腊、罗马文献来研究那个时期的历史、哲学、文学的学科,如剑桥大学、牛津大学、哈佛大学等都设立了古典学系。古典学是研究他人、研究历史,而“国学”是我们在研究自己,研究历史和现在。
“国学”的概念虽难“确定”,但“国学”的精神似可描述。如中国文化精神是反对封闭和保守的,这种文化精神支持以中国文化的主体性为根本,自觉走出传统中国学术境域,主动与其他文化进行融合,从而不仅为中国也为世界提供有益的精神资源,应该成为“国学”的应有之义。
说到“国学”的精神,章太炎在《国学讲习会序》中的疾呼最为让人动容:“夫国学者,国家所以成立之源泉也。吾闻处竞争之世,徒恃国学固不足以立国矣;而吾未闻国学不兴而国能自立者也。吾闻有国亡而国学不亡者矣,而吾未闻国学先亡而国仍立者也。故今日国学之无人兴起,即将影响于国家之存灭,是不亦视前世为尤岌岌乎?”今日读来,胸胆犹为之开张,使人不禁想起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名言。清代著名学者龚自珍在其史学理论代表作《古史钩沉》中说:“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隳人之枋,败人之纲纪,必先去其史;绝人之材,湮塞人之教,必先去其史;夷人之祖宗,必先去其史。”反之,欲兴其国,欲整纲纪,欲建人才,必先举其史,兴其学。“国学”之精神,庶几在此。
“国学”是“术”,但首先是“道”。近年来,随着对国学的提倡与推广,“国学”正以各种姿态呈现在我们面前,各种国学教育、国学书籍日渐普及,一些弊端也有所显现。且不说伪“国学”有增长之势,就是真“国学”,也有化“道”为“术”的趋势:背诵古文、咏读诗歌,学习经典却不能会通真意,体认深情,便无所谓学习“国学”;习字、练画、抚琴、下棋,若不能感悟生命情调,也无所谓精研“国艺”。而这些,我认为,可能会沦为“以邀时誉”的一技之长,与“国学”本义并不完全吻合。
(作者系青年学者)
编辑:邢贺扬
关键词:冷鑫 国学 中国古典学 传统学术 文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