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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中皆诗友,微信救诗歌?
微信诗歌圈火爆,某诗人坦陈“近两年几乎没有读过纸质诗歌读本”
“父亲啊,你的幸福是一层褐色的麦子皮/痛苦是纯白的麦子心/我很满意在这里降落/如一只麻雀儿衔着天空的蓝穿过。”时下,这类精短“微信体”的诗在朋友圈流传,引来阵阵感叹嘘唏和接龙和……话说多年埋首苦思冥想诗句的众诗人猛一抬头,发现一夜之间余秀华的火已经远远超过自己大半生甘于寂寞的努力。于是,曾经对微信这种热闹不屑一顾的诗人们纷纷转向,微信玩得飞转,各种微信诗歌圈子得以聚拢、激发,诗兴随之大发,呼啦啦一天发布几首乃至上十首诗歌。
网名为“乡土诗人”长沙某诗人同时加入了好几个微信诗歌圈,“最大的一个诗歌圈子聚集了近万人,每天发送诗歌几乎上万首,即使到了深更半夜,微信的提示声仍不绝于耳,我用两台手机还搞不过来。” “乡土诗人”坦陈,近两年几乎没有读过纸质诗歌读本,“微信平台上的诗歌都读不过来,哪还有时间静下心来去读书?”
另一位网名叫“秀达”的长沙女诗人说,她现在的阅读主要通过微信,“在微信平台上,的确有些好诗歌,但不得不承认,大量的却是平庸之作”。“秀达”认为,在微信对诗歌的影响中,去权威化、民主化等词汇也被人们津津乐道,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2015年工人诗歌群体的涌现。“这个现象就像余秀华的效应一样,病毒式催生了诗歌微信平台的活跃。”
与过去诗歌经由官方诗歌媒体期刊发表,继而受到认可的单一途径相比,没有门槛、更适合底层“草根”的微信诗歌平台的出现,让选择和评价标准变得更多元了。“以前,我一年只可能写三五首诗歌,现在差不多是每天一首。”“乡土诗人”称,诗歌类微信大号作为另一个诗歌汇聚所,催生了新的诗歌认同和诗歌评价标准,再加上微信平台评论功能的开放,诗歌的朗读、写作、投稿和评论也变得更便利,这些都很大程度地提升了人们对诗歌的参与度,“微信成了诗人们比拼和展示的一个超大平台”。
80后90后风行写诗,微信诗歌平台给诗歌带来新的变化和机遇
湘籍诗人、《诗刊》杂志副主编李少君认为,“微信诗歌热”中,“草根”诗人的崛起让人眼睛一亮,这说明当代诗歌深入人心,成为许多普通人抒发情志的方式。另外,由于教育普及,女性独立意识和自由度提高,女诗人越来越多,女性诗歌写作空前活跃,占据诗坛半壁江山。新媒体这种掌上创作、阅读及互动方式,使写诗突然成为80后、90后的一种时尚,写出来的作品可以迅速得到广泛传播。
“糊几个限制词/就把一个热切的名字挂在墙上/让它在冰冷中痛彻心扉/在岁月的雨刮器里洗。”这是90后长沙女大学生张佳羽的诗,她借助微信平台,几乎每天推出一首。现在,她的诗歌获得纸质媒体青睐,常有诗歌在报刊上露脸。北京某著名文学杂志诗歌编辑告诉记者,“传媒话语膨胀时代”的微信平台因为取消了审查和筛选、甄别机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诗歌多元化发展,不同风格和形态的诗歌冒出来,另一方面又进入到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失范状态……就当下诗歌来看,写作者、评论者和传播者的表达欲望前所未有地激发出来,“自由写作”、“民主写作”、“非专业化写作”正在成为新一轮的诗歌创作标签。
这位资深诗歌编辑做过调查,现在,活跃在中国的“微信诗歌”平台数以万计,“初步估计,全国微信诗人不下千万计”。在微信诗歌平台上,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为你读诗”,它的胜出法则就是邀请各行各业的精英来参与读诗,其中不乏具有广泛明星效应的汪涵、李健、姚谦、陈建斌等人。
事实上,文化传播公司作为“诗歌公号主人”,采取这些极富传播策略的做法,它的核心仍然是市场利益,而非诗歌价值。因此,这些特征也可以更多地看成是商业手法,背后有着一整套非常精密、理性的对传播市场和商业价值的精算和考量。诗歌的传播效果以及阅读效果从来都不可能和诗歌质量画等号。“正因如此,长久以来的诗歌写作和大众阅读之间的隔膜,只能说是被缓和了,而不能说是被解决了。而微信诗歌平台快速的、规模化的冒起,事实上还可能是进一步撕裂了诗歌共识。微信平台的出现确实为诗歌的写作、阅读和评价带来了一些新的变化和机遇。”该诗歌编辑道。
热闹中潜伏危机,“著名诗人满天飞,著名诗歌不见踪影”
“打开微信,软绵绵、甜腻腻的心灵鸡汤的日常小感受、身体官能体验的欣快症、新闻化的现实仿写以及肤浅煽情的美文写作和率性而为的诗歌大有流行趋势。”“秀达”说:“读多了‘鸡汤文’和‘微信诗歌’,反倒感觉脑子里空白一片。”
李少君深感微信诗歌热闹中潜伏危机。大家普遍公认的好诗很少,有人因此开玩笑说,著名诗人满天飞,著名诗歌不见踪影。这是必须正视的一个问题。再具体到诗歌本身,当代诗歌的美学面貌模糊,有强烈个人风格和美学风范的诗人非常少,这就使得当代诗歌在表面很热的虚火中,暗藏着泡沫化空洞化,虚无缥缈,下不接地气,上没有高度。“一个个盛况空前的诗歌朗诵会,最终变成了徒有消费形式的奢靡梦幻盛宴。”
李少君呼吁,“微信诗歌”作为一种新现象需要时间的检验,需要进一步观察、辨析和评估,但是就已经产生问题和效应来看,也需要及时予以疏导和矫正。微信诗歌话语的自身法则使得点击量、转载率的攀比心理剧增,也进一步使得粉丝和眼球经济在微信诗歌中发挥了强大功能。
诗歌生态的功利化和消费性特征更为突出,而“以丑为美”、“新闻效应”“标题党”、“搜奇列怪”、“人身攻击”、“揭发隐私”的不良态势不可控地泛滥,其中文化垃圾、意见怪谈更是层出不穷。即时性的互动交流也使得诗歌的评价标准被混淆,写作者和受众的审美判断力与鉴别力都受到媒体趣味和法则的影响。“好在写诗歌的人远远要多余读诗歌的人,也许热闹过后就会趋于理性和平静。毕竟文学呼唤的还是理性,应在热闹中保持一颗平常心,少去凑一些热闹,多一些时间安安静静地写作。”
“微信写作虚荣心”膨胀,微信是诗歌的“救星”还是迷幻剂
“草枯了,草的泪水也枯了/而我的泪还像小溪一样饱满、清澈/因为我不曾怀恨,我看见青草枯了/我看见大地渐渐变凉,而我也有衰老的心愿。”一直活跃在北京的湖南籍诗人周瑟瑟曾是“微信诗歌”平台的执著推广者,但时间长了,他发现微信这一“写作民主”的交互性平台已经催生了“微信写作虚荣心”。“很多人认为只要拥有了微信就拥有了自己的话语权,甚至滋生出了偏执、狭隘、自大的心理。” 电子化的大众阅读对诗歌的评价标准和尺度也有影响,受众对微信新诗和新媒体诗歌的分辨力正在降低。周瑟瑟最近在多个场合表示,如何对好诗进行甄别并推广到尽可能广泛的阅读空间,如何对新媒体时代的诗歌作出及时有效的总结和研究,“成了当下诗歌生态中不可回避的重要课题与难题”。
“我统计了一下,去年一年,长沙大大小小的诗歌活动不下上百场,仅‘诗歌春晚’就举办了三场。”“乡土诗人”说,去年一年,长沙每周平均有2-3场诗歌活动,诗人采风、诗歌研讨与朗诵、诗集发布以及各种跨界的以诗歌命名的公益与商业活动,低调的高调的,叫好的不叫好的,铺天盖地。而且,诗歌活动的传播比其他任何活动都更为便捷、有效。“方兴未艾的微信、微博,天天都在推送可供阅读与聆听的诗歌,林林总总,风格各异,早起读一首,睡前听一首,已经进入很多人的日常生活,成为一种渐行渐近的文化形态,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值得点赞的。但是我想说的是,越是热闹,越是需要去伪存真,越是需要对中国诗歌保持一种敬畏。”
周瑟瑟说,在“微信诗歌”疯狂的情境下,诗人要么迎合大众,紧跟时代潮流,写一些追求快感和噱头的诗歌;要么像北岛那样,大加批评,认为“新媒体所带来的新洗脑方式,汉语在解放的狂欢中耗尽能量,而走向衰竭,诗歌与世界无关,与人类的苦难经验无关,因而失去命名的功能及精神向度,这甚至比四十年前的危机更可怕”。而那些既不迎合、也不抗拒,专心致力于诗艺创造的诗人,则依然会被置放在一个不相关的平流层,很少有机会被纳入大众传播。故而,周瑟瑟认为,将微信视为诗歌的“救星”或许为时过早。(范亚湘)
编辑:刘文俊
关键词:微信朋友圈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