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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树理:吃“派饭”的滋味

2017年04月10日 08:52 | 作者:王树理 | 来源:人民政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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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我去看望离休后居住在太行山区的93岁老首长时,他对我说:“眼下来了客人都兴进高级饭店了,不像当年刚“开辟”的时候,党的干部进了村,都是在堡垒户家里吃派饭。今天你就把我当成个堡垒户,在这里吃顿家常饭吧。”

在我的老家,人们习惯把革命根据地的建立,称作“开辟的时候”。而吃“派饭”,就是指干部下农村工作时,按照农民住宅顺序,轮流去各家吃饭。更早时候的吃“派饭”我没经历过,但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驻村干部到我们家吃饭的情景,我还记忆犹新。

那个时候,虽然说公社以上的干部都有一个“脱产干部”的称呼,但实际上他们哪一个也不脱产,而是与农民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轮到干部到哪家吃“派饭”,尽管生活还比较困难,但主人家都尽量把饭菜调剂得好一点。我母亲就是一个爱面子要强的人,每逢脱产干部来我家吃“派饭”,总是千方百计把伙食往好处做,能不掺糠不掺糠,能少兑菜少兑菜。为了让干部们吃得好一点,临到开饭时总找理由把孩子们支到别处去,客人走了才叫我们回来“打扫战场”。干部们也深知农户的不易,每吃完一天“派饭”,都非常自觉地按规定留下5角钱的伙食费。这对于当时的农家来说,可是一件挺合算的收入,因为5角钱正好是我上小学一个学期的学费。另外,除了密切干群关系,凡是能被派有干部吃饭的户,都有一种“堡垒户”的自豪感。

后来,吃“派饭”的日子轮到了我自己头上。1968年8月,作为一名军人,我到地处太行山深处的河北省涉县支农。当时,我被派到神头公社的一个村子,并按规定吃“派饭”。对于当地并不富裕的百姓来说,这个饭真是难“派”呀:叫解放军和自己一样吃糠咽菜吧,不忍心;想表达一下心意吧,又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于是,乡亲们发明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凡是被派有解放军吃饭的人家,头一顿饭必须吃大碗面。这种面用一个硕大无朋的粗瓷碗装着,面条是一半绿豆芽一半宽面条掺合在一起的那种,吃起来很上口。可那时每人每年只有几斤面粉,一户农家操持这么一大碗面,在那个年代是多么不容易!所以,战友们每次被派到老乡家里吃饭,总是把这碗面推了又推,让了又让,有时甚至争得面红耳赤。可最终,还是由战士把面吃下去,主人脸上才露出笑容。于是,战士们只好从每月6元的津贴中拿出2角,把每天的伙食费增加到7角,算是对老乡的一种补偿。

一次,领导让我去邻村一户人家了解他家聋哑孩子的治疗情况。进村后,我就住进了这户人家的偏房,他家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派饭”户。可没想到,这户人家竟然是这个贫困村里最贫困的人家。但即使是这样,这家人照样为我做了大碗面。当我把面条捧到手上,望着炕上躺着的老人,看看不会说话的孩子时,不禁鼻一酸、眼一颤,滚滚的热泪止不住夺眶而出。那天,面条虽然没有吃下去,但在之后的日子里,那碗面却总是在我的记忆中晃来晃去。如今,我虽然已是60多岁的人,大半生也吃了各种各样的面,但最让我忘不了的,还是那碗热气腾腾的太行大碗面!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吃“派饭”的规矩开始变味了。记得当时有一部叫做《黑三角》的电影,电影中下基层的干部不再到百姓家吃饭,而是在公社食堂吃完饭,交上3角钱就算完事。于是,群众就形容上面来的干部每顿饭交3角钱的行为是:“县长来了交3角,局长来了交3角,市长来了交3角,你到底吃了多少黑三角?”没用几年,从一开始的象征性交钱到后来的白吃白喝、大吃大喝,吃喝风便像浓浓的雾霾一样扩散开来,以至于后来三令五申都刹不住这股歪风。直到党的十八大之后,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铁腕反腐、重拳治贪,才使吃喝之风得到有效遏制。

我想,现在制止吃喝的文件那么多,是不是也应当有一个鼓励到老百姓家、贫困户家吃“派饭”的规定呢?饭怎么吃、和谁吃、吃什么,应是一个值得思考的课题。

作者:全国政协委员 王树理(回族)

编辑:邢贺扬

关键词:王树理 派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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