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市场环境净化已无生意 被政府聘为食品安全监督员

黄平国

黄平国（右）在政府部门组织的食品安全会议上

7月17日，湖南省浏阳市沙市镇桃花村的温度近40℃，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44岁的黄平国睡完午觉起来，在门口抽了一支烟，然后将房前的果树枝叶修剪了一番。这种悠闲的日子，以前对于黄平国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以前他一年要打60场消费维权官司，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外地出差。巅峰时期，靠买到假货索赔，年收入达到上百万元。当地政府部门对于他的意见也十分重视，聘请他为食品安全监督员。如今，黄平国开始转型，凭着自己在食品安全领域丰富的法律知识和产品标签知识，成了多家企业的产品顾问。黄平国说，作为打假者，如今假货少了，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没饭吃了我也开心，说明市场环境变好了。”

文、图、视频/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肖欢欢

与5年前相比，黄平国的头发稀疏了不少，脸色看起来也苍老了不少。“现在打假不好做了，我都准备告老还乡了。”黄平国笑着说。

买到假盐被坑走上打假路

“我走上职业打假的道路完全是意外，真是‘一入打假误终身’。”黄平国点了一根烟，哈哈大笑，因为烟瘾过大，他的牙齿被熏得有些发黄。在十多年前，黄平国是不抽烟的，抽烟的习惯都是当打假人之后养成的，这一行压力太大，几乎每天都在钢丝上游走，“说不定哪天企业给你下个套，告你敲诈勒索，你就进去了。所以，我能坚持这么多年不出事，肯定还是有些本事的。”

1996年，黄平国的老家发大水，当时在村民中疯传，食盐要断货，可能很快就没盐吃了。他和父亲当时就到县城批发2000多斤盐回来。后来懂行的人告诉他，这是工业盐，含有亚硝酸钠，吃了会要人命。黄平国当时气炸了，当时他还在农村种庄稼，一年下来，收入不过2000元。这2000多元买盐的钱，足足花了一家人一年的收入。但当黄平国去找那位卖盐的商户时，对方却关上店铺，溜之大吉。尽管找了多个部门，但这2000多元最终还是没能追回。从此，他走上职业打假路。

打假也讲“职业道德”

打假22年，黄平国早就形成了自己一套办法：购买问题商品后去工商部门举报。如果工商部门受理，就与商家协调赔偿，如果不受理，就向上级机构申请行政复议。如果还不能解决问题，就提起诉讼。20多年来，他先后发出700多起各类投诉、300多起政府信息公开申请、300多起行政复议申请。

在黄平国的日程表上，排满案子的开庭时间。有的时候，他一天要应付6场官司，他通常早上6时起床。为了方便在长沙市的大街小巷穿行，他经常开着自己的摩托车风驰电掣。20年间，他先后骑坏了好几辆摩托车。“每天早上，长沙的报纸我各买一份，看哪些商场有打折活动，然后就去这些商场，开始‘扫货’。”2012年的一天，报纸上说长沙某大型百货商场的皮包从第二天起打6折，他当天赶紧去花1200元钱买了一个，第二天打折时，他再去该商场购买同款皮包时发现，价格却变成1500元，比不打折时还贵。“这明显是价格欺诈。”最后，他向工商部门举报，获得奖励5000元。

黄平国说，作为“打假专业户”，他是有“职业道德”的。他的初衷是为了净化市场环境，让假货无处藏身，而非纯粹为了牟利。比如，他看到商场有快过期的食品，就会把商场经理叫过来，提醒他们，赶紧下架。有时发现有些商品的标签明显有问题，比如该商品明明写着执行国标，而按照国标的话，这类食品的保质期不能超过12个月，但它的标签上却写着保质期是24个月。“与人为善嘛，这时我都会提醒他修改标签或者下架。”

早年，作为湖南打假群体中的领头羊，他曾想过“一统江湖”，把这些人会集在一起，后来他很快就发现行不通。“这个群体太复杂了。有些人过来你这里学习两个月，把你的绝招学走之后，他另外去开一个公司。还有一些人纯粹为钱，这都跟我的价值观不符。”

巅峰时期年收入不菲

黄平国的家中摆满了各种法律书籍，只要有空，他就会熟读。黄平国对于《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合同法》《产品质量法》《食品安全法》等烂熟于心。 依据《食品安全法》规定，生产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或者销售明知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消费者除要求赔偿损失外，还可以向生产者或者销售者要求支付价款10倍的赔偿金。这正是他这些年来通过消费维权来获取赔偿金额的政策依据。

从2011年到2016年这5年时间，是黄平国最为风光的时候。“来找我拜师学艺的人都排成长队。”黄平国得意地说。2016年2月，黄平国在长沙某商场购买了山东某厂家生产的夏威夷果12罐，合计3508元。他认为，夏威夷果的含油量达70%~79%，而他买的这些夏威夷果，脂肪含量仅为24.7克/100克，低于同类产品65%。要求商场和厂家退还购物款并给予10倍赔偿。

在2017年的庭审中，黄平国成竹在胸，相关法律条文他信手拈来。“《预包装食品营养标签通则》允许脂肪含量与标签含量之间的误差不能超过120%，碳水化合物实际含量与标签含量之间的误差不能超过80%，所以，商场和厂家生产的食品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

最终，法院判商场退还货款3508元，厂家10倍赔偿35080元。因为黄平国不仅在这一家商场购买了坚果，还在其他几家商场购买了同款坚果，最终，山东的这家坚果公司同意一次性赔偿黄平国26万元。黄平国说，那些年，他差不多每年都有60次消费维权行动，每年的获赔金额能达到上百万元。

尽管收入不低，在黄平国形容自己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我经常接到威胁我的电话和短信，我老婆也接到过这种电话。”他这些年坚持的一条规矩就是：“不贪心”、不私下和企业接触。

“我很会保护自己，不会留下把柄给别人。这也是我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他笑着说。

政府聘他做食安监督员

黄平国的妻子告诉记者，黄平国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在外面出差。他劝过丈夫很多次，让他放弃，但黄平国就是不听，后来她也没办法。

在黄平国看来，从本质上来看，作为职业打假人的他与政府部门在立场上是完全一致的，两者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净化市场环境，让假冒伪劣产品没有生存空间。这些年，因为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他经常成为政府部门的座上宾，2012年4月10日，长沙市政协与市工商局主持举行“建设食品安全城市”流通消费环节调研座谈会。

会上，长沙市工商局局长陈跃文就当面向他请教“打假”经验。陈跃文在这次座谈会上表示，职业打假人的存在对于促进食品经营者和商家守法经营、诚信经营有很大作用，黄平国虽然靠打假维生，但他采取的行为都是有法可依、有理有据，可以说是打假专业人士中的榜样。从那以后，黄平国又先后多次参加了政府部门组织参加的打假座谈会和执法行动。

黄平国坦言，很多人批评他是钻法律的空子牟利，但黄平国用“利国利民利己”来回应质疑。他说，对制假售假的商家进行惩罚性赔偿，国家当初立法的初衷就是要让不良商家付出代价，形成震慑。自己在保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过程中自己付出了成本，有时要坐飞机、住旅馆，赚钱也是合法所得，光明正大。

没饭吃了我却很开心

从去年开始，黄平国明显感到，职业打假人的好日子到头了。2017年5月19日，最高人民法院办公厅在给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的回复中指出，不支持职业打假人以恶惩恶，饮鸩止渴的治理模式，将逐步限制职业打假人的牟利性打假行为。黄平国是个聪明人，他说，现在知假买假不一定能获得赔偿，风险很大。去年下半年，他有两宗知假买假，都没获得赔偿。今年至今，他一宗投诉都没发起，专门待在家中带两岁的女儿。

不过他并没闲下来，之前他跟不少企业“不打不相识”。有多家企业在被他索赔数千元后，并不介怀，反而觉得他在食品安全和产品标签方面的实践经验丰富，专门聘请他当企业的产品顾问。“企业的产品广告出台前都会先给我看看，把把关。商品标签生产出来后都会先让我仔细对照国家的法律条文，没有问题了才会贴上去。”黄平国笑着说，如今他跟商家穿一条裤子了。黄平国说，如今作为职业打假人的他也明显感到市场上的假货比之前少了95%，这其中80%的功劳都是职业打假人的。“我希望天下无假，消费打假这个行业没市场，没饭吃了，我却很开心，说明现在市场环境真的比以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