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以来特朗普政府发动全面“关税战”，对全球贸易带来颠覆性冲击。这场史上罕见的关税风暴，不仅引发国际贸易收缩、经济福利受损、供应链中断重组和生产模式扭曲，而且极大动摇当前国际经贸秩序的根基，让上世纪40年代开创并运行至今的国际贸易体系陷入空前危机。但危中有机，国际当前大乱局，也为经贸新秩序构建隐约开辟了新道路。

“关税战”休兵未收兵

特朗普上台伊始，便宣称“立即开始贸易体制改革”，推出“美国优先”贸易政策，拟通过关税实现“让美国再次伟大”。特朗普先是借口“芬太尼”和“移民”等对中国、加拿大、墨西哥等输美商品征税；紧接着宣布对钢、铝、进口汽车整车及零部件等征税。4月2日，特朗普对“关税战”进行大规模升级，宣布对全球各国普征10%的“对等关税”，以及针对欧盟、中国、印度、印尼、越南等数十个国家和地区征收差别性高关税，掀起了一场全球范围“关税海啸”。至此，特朗普将美国进口产品的平均有效关税税率从其上台前不到3%，一举提升至近30%，创1900年以来美关税史纪录。其中，美对华关税率一度高达145%，对中国关税升级占到其总关税增幅近17个百分点，实际上将中美贸易关系逼入相互“禁运”的境地，不可持续。

在中国独力坚决反击下，特朗普被迫对世界各国暂停实施高关税90天，仅留下10%的对等关税。但冲突并未结束，而是进入各国与美短兵相接、更为激烈复杂经贸谈判阶段。会谈结果具有巨大不确定性，各方都在美国高悬的关税大棒下努力与美周旋，一旦谈判未满足特朗普的预期，美关税威胁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全球经贸秩序深陷危机

美单边发起的这场史上罕见的贸易战，虽处“暂时休战”状态，但其卷起的风暴却停不下来，对世界经贸带来冲击效应将持续发酵。贸易战无赢家，首当其冲的是美国和其他当事国的消费者和企业，面临投入品短缺、库存紧张、物价上涨、成本上升、福利下降等一系列直接影响。全球供应链受扰中断重组，尤其电子、机械等全球价值链高度整合的行业，产出将大幅下滑。国际贸易将萎缩，联合国发布最新报告预计，全球贸易增长将从2024年的3.3%骤降至2025年的1.6%；贸易与投资流向将大幅调整，相当部分的对美贸易将转移，区域内贸易联系将加强。对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最新预测，将2025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从年初的3.3%下调至2.8%。

更重要的是，现有全球贸易体系受到严重侵蚀。近年来，保护主义持续肆虐，贸易碎片化加剧，全球贸易体系本就风雨飘摇。美国作为现有秩序缔造者主导者，从奥巴马开始，历经第一任期特朗普、拜登，便持续虚化弱化多边贸易，有意重订经贸规则，强化区域贸易，甚至瘫痪WTO组织；特朗普2.0更遵奉“美国优先”，并藉此“重估所有贸易协定”，其主要目的是要对现有经贸架构进行“暴力重构”。在特朗普冲击下，现有经贸体系的基础动摇，共识瓦解，规则紊乱，陷入严重危险境地。

“大乱”也为“大治”孕育新机

类似的关税极端事件在世界经济史曾上演数回，结局多以惨淡收场，尤其1930年美国斯姆特—霍利关税法案引发的全球“关税战”，成引爆世界经济“大萧条”主导火索。但这次“关税战”，也为战后全球经贸体系重建提供了间接助力。

当前的这场关税冲突不同于1930年。一是“全球南方”快速崛起，逐步成为国际政治的重要主角。上世纪中叶，“全球南方”国家从殖民体系独立出来，实现“全球南方”“站起来”；近年来以中国、印度、巴西等为代表的国家持续快速崛起，推动“全球南方”“强起来”。无论经济、科技还是军事，当前“全球南方”的整体实力越来越逼近美西方。如，按购买力平价核算，2024年“全球南方”的GDP占全球近40%，远超G7国家的29%。联合起来的“全球南方”，有潜力成为捍卫现有经贸秩序的坚强力量，并在推动构建公正合理的新秩序上，发出“全球南方”声音。

二是美国垄断世界事务的地位一去不复返。自上世纪40年代至今，美国主导全球事务近80年，包括国际金融、国际贸易等，但近年美主导全球事务的实力和政治意愿都在萎缩。特朗普2.0的“美国优先”政策及其不断从全球多边舞台“退群”抽身举措，更让其声誉受损。2025年3月20日，世界卫生组织成员国针对新冠疫情的破坏性影响，经过3年密集磋商，在美国未参与的情况下，通过了全球首个大流行协议。该事件具有标志性意义，表明美国并非像过去那样必不可少，这个世界可以离开美国。全球治理“全球减1”（世界各国减去美国）的苗头悄然成长。

当前，新一代信息技术等高科技快速发展，世界经济进入数字化新时代，为全球劳动分工和生产消费带来新范式，推动全球化和国际经贸合作进入新阶段。特朗普单边主义和高关税政策违逆时代潮流，由此引发的关税危机和焦虑感，反而为世界各国加强合作提供助力，或为全球经贸新秩序的构建打开新窗口。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金砖国家暨G20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