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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侃:狂到师前便低眉
黄侃一身狂劲。某日走胡同,黄侃迎面遇上戴季陶。戴季陶是国民党元老,时任考试院院长,主动来问候黄侃:“先生近来有何佳作?”黄侃斜他一眼:“正编《漆黑文选》,你的那篇大作已经入选。”意思是在戴季陶领导下的世界,不昭明、太漆黑。戴季陶一时僵住,话说不出来,脚迈不出去。
黄侃狂,曾赢得“三不来”教授狂名:“下雨不来,降雪不来,刮风不来。”某年大学出新规:凡来校者,须戴校徽。黄侃偏不戴,门警拦住不让进,黄侃分贝提高八度:“我是教授。”门警说:“教授也一样。”黄侃把皮包、讲义甩给门警,说:“我看你有校徽,你去上课好了。”说毕,走人。
黄侃之前还直接对校长狂过。天雨路滑,黄侃腋下夹着布包、脚上穿着钉鞋赶去上课。来到校门,门丁阻住,放言要检查,黄侃大怒,把布包往门丁身上一甩,绝裾而去。系主任以为他病了,带着水果鲜花前来探病。一开始黄侃闭口不言,冷场许久,才道明所以,并说:“学校贵在尊师,连教师的一双钉鞋也要检查,形同搜身,成何体统?”系主任左劝右劝,黄侃无所动,后来校长到来,口都说干了,黄侃给他倒茶,却不动心。校长再找来社会名流,反复陈情,黄侃才答应,答应是有条件的,便是前文所说的“三不来”。
黄侃说“学校贵在尊师”,这话说得不错,黄侃更是做得不错。
黄侃曾去日本留学,与章太炎同住一层楼,两人一见如故、言笑晏晏。黄侃开始跟章太炎学习小学,连学了几年。一日,黄侃拟回国,去与章太炎道别,谈得入港,章太炎想要黄侃拜他为师,说道:“务学莫如务求师,回顾国内,能为君师者少,君乡人杨守敬治舆地非不精,察君意似不欲务此。先生尚在,君归可往见之。”章太炎虽推荐他人,也晓得黄侃不会拜别人为师。黄侃果然不应,章太炎亮出话底:“君如不即归,必欲得师,如仆亦可。”黄侃惊起,纳头便拜,顷刻执弟子礼。
章太炎弟子三千,贤者五大天王,章太炎曾对人道:“余门下当赐四王。”即黄侃为天王,汪东为东王,吾承仕为北王,钱玄同为翼王。半年后,又封朱希祖为西王。其中自然是黄侃为最得意弟子,赞其“清通之学,安雅之词,举世罕与其匹”。
黄侃拜章太炎为师,不是闹着玩的,他人面前,疏狂不已,到老师面前则恭恭敬敬。师徒两人曾居上海,周末黄侃必拜谒章太炎。两人谈东谈西,多半谈得甚洽,偶尔也相抵牾。听到学生意见与己不合,章太炎拍案发脾气,黄侃见老师发怒,唯唯低首,不敢出声。黄侃授课北大,主讲小学,陈焕章跟黄侃同事,又同授同门课,某次有意见不合,黄侃大怒,扬言要“刀杖相决”。一个要刀杖相决,一个是唯唯诺诺,所不同者,章太炎是其师也。
黄侃对老师之尊敬极有仪式感,逢年过节都要去拜师,而且必行跪拜之礼。黄侃有位陈姓弟子,将他尊师之举传承下来。每到过年,“黄叩章,陈又叩黄,章又向陈行礼。坐定,陈举茶敬黄,黄敬章,章又敬其西席,如此循环不绝,家人传为笑谈”。学生拜老师,老师拜太老师,如此梯次跪拜,外人读来,也不禁莞尔。特别需要拈出者,是黄侃“至必行跪拜礼”,狂得不能再狂的他,竟会有这姿态。
黄侃尊师,不是一时兴起,更非只拜名师,凡是其师者,皆拜。江瀚曾为黄侃启蒙老师,“三岁即从江叔海(江瀚)先生问字。初授《论语》”。黄侃后来暴得大名,名满天下,依然对江老师礼敬有加,常给老师寄礼品。1931年,黄侃北上,下车不归家,先到江宅拜谒老师。江瀚70岁时作七律《见怀》寄黄侃,首句便是:“不见蕲春黄季子,三年白尽老夫头。”
道之所存,则师之所存;师之所存,则敬之所存。黄侃年纪比刘师培小不到两岁,却也曾拜刘公为师,两人常常一起谈经。1919年,刘师培肺病加剧,自感来日无多,某日凄然对黄侃说:“吾家四世传经,不意及身而斩。”黄侃说:“公桃李满天下,勿虑无传人。”刘师培喟然叹:“诸生何足当此。”黄侃追问:“然则,谁足继君之志?”刘师培沉默一晌,徐然道:“安得如吾子而授之。”
听得这话,狂人如黄侃者,竟说道:“信如是,刘先生不弃,侃愿执经受业。”黄侃是正儿八经执古之弟子礼来拜师,次日便备毡烛往行弟子礼。黄侃与刘师培年相若、名相当,正是最易触发羡慕嫉妒恨之心时段,黄侃却以师事之,众人费解,章太炎亦惊讶:“季刚(黄侃)小学文辞,殆过申叔(即刘师培),何遽改从北面?”黄侃回答:“予于经术,得之刘先生者为多。”刘师培过世,黄侃以弟子礼吊唁。(刘诚龙)
编辑:廖昕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