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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乱书”更名为“驭书”之我见
近日,多名书法家、评论家围绕书法艺术守正创新的主题,展开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古今对话。
中国美院教授、现代书法研究中心主任、著名艺术家王冬龄先生在现场笔走龙蛇,书写了唐代诗人白居易名句“千里始足下,高山起微尘”。当草书的“势”挣脱字形的桎梏,当提按转折在叠加中形成新的韵律,“乱书”便成了古典草书在当代最激进的延伸。
笔者在现场见证了这一艺术盛事,也由此引发一些关于“乱书”的思考。
王冬龄先生所创的“乱书”,犹如投入当代书坛的一颗石子,在“墨海”中激荡起层层涟漪:创新者赞其破局,谓其激活了古老线条的有机生命;守正者忧其失根,斥其为笔墨失控的一场狂欢。
这场争论的根源固然复杂,但“乱书”之“乱”字,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乱”字天然携带着“混乱”“胡来”“无章法”的负面联想,易使人先入为主,将其视为对传统的背离与破坏。
为此,笔者建议将“乱书”更名为“驭书”。这一字之易,绝非简单的文字游戏,而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正名”。它旨在拂去表象的迷障,直抵艺术的内核,对于消解社会与学术界的误读,具有深远的建设性意义。
“驭”之一字,意蕴宏深,一扫“乱”之阴翳,尽显雄浑气象。
一是主宰之势。 “驭”是驾驭,是驱使,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控制力,精准道破了艺术家在狂放笔墨之下,对工具、心性与章法的绝对主宰。
二是空间之构。 “驭”是安排,是布局,形象地揭示了线条与字形在二维平面中被匠心驾驭,从而构建出深邃视觉空间的独特法门。
三是秩序之维。 “驭”有法度,有经纬,暗示了作品中虽千笔万画交织叠加,其内在的骨架与逻辑却井然有序,如军阵般严整。
四是自由之境。 “驭”是纯熟之后的从容,是法度之上的遨游。它体现了艺术家在深刻理解传统后,获得的超越规矩、心手双畅的至高自由。
何谓“驭书”?驭书,即是“以意驭笔,以笔驭线,线线交织而气韵贯通”的一种至高书写境界。
从视觉形态看,“驭书”的最终呈现,宛如一场气势恢宏的“笔墨军阵”。它承袭了国画大师黄宾虹所推崇的“积墨法”精神,通过笔触的层层叠加、渗透与交融,使墨色与线条在累积中焕发出无尽的厚度、华滋与层次。线条由此挣脱了平面的束缚,化为有体积、有掩映、有生命的立体结构,谱写成一首“视觉的交响诗”。
再从内在神韵观之,“驭书”的高妙,正在于“驭而合法”。此法,体现在三重境界:一为笔势之法,每一笔的起收使转,虽相互交织,却笔断意连,气脉奔涌不绝;二为字构之法,在极致的解构中,甲骨、篆隶的古老魂魄依然作为“根”与“神”隐伏其间,是可追溯的草蛇灰线;三为空间之法,通过墨色的浓淡枯湿与线条的疏密聚散,经营出“密不透风,疏可走马”的呼吸节奏与韵律感。
“驭书”之名,是“乱书”的升华。“乱书”仅是皮相的描摹,而“驭书”则是对本质的揭示与美学的正名,完美诠释了“把根留住,把心打开”这一守正创新的至高理念。
此处所谓“根”,乃是汉字的基因。在“驭书”看似狂放的笔墨之下,深植着书法艺术数千年积淀的笔法精髓(如屋漏痕、锥画沙)与美学精神。它未曾背离汉字的结构本质,而是对其内在艺术张力的极致探索与表达。
此处所谓“心”,乃是当代的魂魄。“驭书”以最开放的姿态,融汇了现代抽象艺术、构成主义乃至行为艺术的元素。它将书写从“识读”功能中彻底解放,转而强调瞬间的情感迸发、身体的运动轨迹与视觉的纯粹力量,使古老的书法艺术得以与当代人的生命体验同频共振。可以说,“驭书”是传统精神的现代表达,是厚重文字的轻松笔触,是典雅艺术的当代面容。
综上所述,驭书者,驭术也。它并非一场混乱的狂欢,而是一场充满理性建构与生命激情的“笔墨驭术”。艺术家如同一位高明的驭手,纵横于传统的疆场,以最深刻的掌控,开拓出书法艺术的全新境域。
这正是“驭书”的深刻价值之所在:它既守住了书法之“根”,更打开了艺术之“心”。(作者王水法系杭州市文史研究馆馆员、浙江省写作学会副会长)
编辑:位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