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收藏着一面缴获的美军团旗，蓝色的旗子上画有一只白色的北极熊，并用英文字母标着美军第7师步兵第31团。这就是号称美军王牌部队的“北极熊团”团旗。

美军第7师是一支鼎鼎有名的荣誉部队，特别是麾下的第31团更是战功累累。该团组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因战功卓著获得“北极熊团”的称号。谁也没有想到，这支战功显赫、战斗力超强的王牌部队竟然在朝鲜战场上被打得一败涂地。创造这一神话的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7军。

新兴里战斗模范连指战员合影

反击在东西两线打响

1950年11月初，志愿军第27军随第9兵团入朝参战，担任东线江界、长津方向的作战任务。此时，“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决定在朝鲜战场发动“总攻势”，计划先以地面部队进行试探性进攻，然后以美军第10军在东线、第8集团军在西线，向北发起总攻，在圣诞节前结束朝鲜战争。据此，美军第10军制订了作战计划：以陆战第1师担负主攻任务，首先攻占柳潭里以西约90公里的武坪里，然后向江界继续挺进。以第7师作为助攻，在陆战第1师东侧展开，沿长津湖东岸向柳潭里推进。以第3师负责掩护西翼，并保护后方地区。

25日黄昏，志愿军首先在西线发起反击，抗美援朝战争第二次战役就此打响。但东线的长津湖地区却平静如初。

位于朝鲜东北部的长津湖地区山高林密，海拔在1300米以上。时值严冬，加上连日大雪，气温降至零下30摄氏度以下。由于入朝参战时间紧急，准备仓促，第9兵团的官兵们还没有来得及换上防寒衣物，就穿着薄薄的冬装，戴着大檐帽，走上了冰天雪地的朝鲜战场。当时，每个班十多人只有一两床棉被。

在滴水成冰的漫长冬夜里，战士们只好将这一两床棉被铺在雪地上，十几个人挤在棉被上互相搂抱着取暖御寒。

更为严峻的是，美军的大规模轰炸造成第9兵团后勤补给极其困难，粮食、被服、弹药等物资无法运到部队手里，而长津湖地区人烟稀少，根本无法就地解决食宿问题。

第27军79师235团3连指导员邹世勇带着两名战士在山沟里面找到一处空房子，翻出一袋土豆。入朝时，毛泽东主席就强调要爱护朝鲜人民的一草一木。可是邹世勇他们又没带钱，怎么办？于是留下一条军毯和一个缴获的美军鸭绒袋作为抵押。

志愿军第9兵团向长津湖地区挺进

新兴里战斗中的志愿军机枪阵地

土豆抱回来后，因怕飞机轰炸，不敢生火，只好又把这袋子土豆重新背到那个朝鲜群众家里煮熟。可等他们把土豆背回来，早就冻成了冰疙瘩。怎么办？战士们硬啃，夹在腋下化，化一点啃一口，再化，再啃。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断粮，战士们的体力下降严重，减员也日渐增多。第9兵团战役反击准备因此无法按时完成，只好要求将原定11月25日的反击时间推迟两天。

26日，美军陆战第1师开始按计划调整部署。第5团2营由于第7师第32团1营接替了在下碣隅里以北地区的防务，而得以抽身前往柳潭里。这时，志愿军第9兵团主力尚未到达，陆战第1师各部的调动几乎没有遭到抵抗，非常顺利地同美军第7师一部进入到长津湖地区。

第9兵团果断决定发起反击。第27军第79师和第20军第59师进攻柳潭里；第20军第58师和第60师进攻下碣隅里；第27军第80师附第81师第242团进攻新兴里，第81师主力保障第80师左翼安全。第94师为第27军预备队，第26军为兵团预备队。

新兴里是位于长津湖畔的一个小村庄，丰流江从村北汇入长津湖，村子南高北低，东西狭长，不便于大部队展开，村南主峰、1221高地、1239高地呈三足鼎立之势，鸟瞰通往后浦、下碣隅里公路。险峻的地势，加之冰雪的肆虐，使得这一带显得格外狰狞。

驻守该地区的美军便是由大名鼎鼎的“北极熊团”主力组成的团级战斗队——第31团团部和第3营、第32团第1营，配属第57野战炮兵营及第31团重迫击炮连和坦克连组成，共3100多人，相当于1个加强团，统归第31团团长麦克莱恩上校指挥。

26日夜，麦克莱恩率第31团团部到达新兴里以南约6公里的后浦，设立团指挥部。27日下午，第32团第1营到达新兴里以北约5公里的内洞峙，利用原有阵地布防，从左至右占领阵地。

16时许，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志愿军第80师以2个团从正面突击新兴里，2个团从翼侧分别突击内洞峙、新垈里，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就此在长津湖地区拉开了帷幕。

摧毁“北极熊团”指挥所

战斗打响后，志愿军第238团和第240团4营迅速从新兴里北侧沿山沟谷地发起进攻。时任第238团团长的阎川野回忆道：

我们团3营和240团4营在新兴里二沟与一股美军遭遇，经激战歼敌百余人，并攻占了1324高地以东。我们团1营3连发现了美31团的榴弹炮阵地，官兵们用机枪扫，用手榴弹炸，使美军的榴弹炮成了一堆废钢烂铁。

天亮时，我爬上新兴里旁的一座山头，用望远镜向山下望去，发现凹地中一座房子附近有一群美军在活动。我对身旁的炮兵参谋说，快把炮兵调上来。一会儿四门迫击炮被抬到山上，每门带了10发炮弹。我指了指山下的目标，四门迫击炮齐射，40发炮弹接连砸下去，美军死伤惨重。

更令“北极熊团”惶恐不安的是，他们的指挥所遭到了中国军队的突袭，损失惨重。

原来，志愿军第239团4连发起进攻前进至1200高地西山腰时，发现几顶帐篷内大约有1个排的美军正在呼呼睡大觉。4连1个排迅速包抄上去，果断开火，将美军全部歼灭。另外2个排立即向纵深穿插，轻重机枪一阵猛扫，把美军打得人仰马翻。

如梦初醒的“北极熊团”立即组织反击，强大的火力把4连的进攻压制住了。4连果断改变战术，以少数兵力在正面牵制敌人，主力从两侧迂回上去，悄悄接近敌人守卫的一座大房子，用手榴弹和机枪朝屋内一阵猛打。这座大房子正是“北极熊团”的指挥所。屋里的美军被打蒙了，有的举手投降，有的抱头鼠窜，负隅顽抗的统统被击毙，团长麦克莱恩当场毙命。那面象征着“北极熊团”无上荣誉的团旗也被4连缴获。战后，4连被授予“新兴里战斗模范连”称号。

“北极熊团”一时群龙无首，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志愿军第238团3营趁势突破敌防御阵地，夺占了新兴里的最后一个制高点1250高地。

与此同时，第240团主力向内洞峙新兴里西侧实施攻击，连续攻下4个山头，毙敌50余人，切断两地美军的联系；第242团迂回占领新兴里南侧1221高地及高峰等高地，控制了后浦至新兴里的公路。至此，志愿军切断了“北极熊团”南撤西逃的通路。

斩断“北极熊团”侧翼臂膀

战斗进行得异常艰苦。志愿军没有支援炮火，也没有自动火器掩护，只能在纷飞的鹅毛大雪中隐蔽接敌，用近战和夜袭的方式进攻敌军。这就使志愿军对当面之敌的情况不会掌握得那么清晰，而且对志愿军将士们的身心也是巨大的考验。

战前，志愿军侦查的情报是新兴里地区的美军仅为1个加强营。但随着战斗的逐步展开，审讯战俘才得知驻守该地区的美军有1个加强团，而且是美军的王牌部队“北极熊团”。

由于对敌情掌握得不够准确，战斗打响不久，志愿军攻击部队就误认为敌人已被全歼，遂着手打扫战场。藏匿于新兴里各个角落和附近山沟里的美军，趁机重新集结并发起反冲击，给志愿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万幸的是，志愿军始终牢牢地控制着新兴里地区外围诸高地。激战一天，终于把这头张牙舞爪的“北极熊”压缩在不足4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域。

28日，美军航空兵在新兴里地区给这支被围困的王牌部队空投了大批粮弹。上午9时30分，下碣隅里的美军陆战第1师部队在多架飞机的配合下，以12辆坦克为先导，沿公路向新岱里志愿军第81师第242团阵地猛攻，企图打通与“北极熊团”的联系。

第242团顽强抗击，乘美军坦克驶近路障减速时，用火箭筒抵近攻击，行驶在最前面的美军坦克连中两枚火箭弹，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燃起了冲天大火。刚才还横冲直撞、疯狂开炮的“钢铁怪兽”立刻瘫在雪地里，无法动弹了。

紧跟在后面的第二辆坦克被挡住了前进的道路，只好减速停了下来，一名美军士兵从车里探出身来观察情况。这时一名战士甩手投出一枚手榴弹，不偏不斜地飞进了坦克车的炮塔里。“轰”的一声，从车里腾起一股黑烟。这辆坦克也报销了。

接连两辆坦克被击毁，美军阵脚有些慌乱。副班长叶永安趁机冲出战壕，在敌人还没有缓过神来时，将一个炸药包塞进了第三辆坦克的尾部履带里。随着一声巨响，第三辆坦克被炸翻了。后面的坦克连同步兵见势不妙，掉头就往回跑。战后，参加此次作战的8班荣立集体特等功。

激战竟日，第242团顽强地坚守住了阵地，粉碎了美军打通下碣隅里与新兴里联系的企图。此时，天渐渐暗了下来。

经过一昼夜的激战，志愿军参战各部伤亡很大，4个团减员都在1/3以上。为消灭残余之敌，第80师决定利用夜幕的掩护对新兴里和内洞峙的美军再次发起攻击。具体部署是：第238团从新兴里东南侧突破；第239团从新兴里正南、西南进攻；第240团攻击内洞峙。

驻守在内洞峙的是费斯中校率领的第32团第1营，并配属有部分坦克和炮兵，与新兴里之敌形成相互支援的掎角之势。第80师决定首先攻下内洞峙，为增强火力支援，将师直属炮兵营的6门七五山炮全部配属给第240团。

第240团在夜幕的掩护下，向新兴里与内洞峙之间猛插。4连在连长李耘田和指导员汪金兰率领下直扑公路大桥，首先捣毁敌营指挥所，占领了公路大桥。随后又击退了敌人的3次反扑，守住了大桥。团主力乘胜猛攻内洞峙美军固守的据点——3座独立院落。担任主攻的3连2个排的战士，冒着枪林弹雨，前赴后继，奋勇冲击。当他们攻下第一个据点后，由于后续部队未能及时跟上，加之地形平坦不便隐蔽等因素，受到敌人火力的三面夹击。

3连指战员与敌展开激战，在炸毁1辆坦克后，向第二个据点冲去。战斗中，连长、指导员倒下了，副指导员和20多名战士也倒下了……当夺下第二个据点时，全连仅剩下16个人。在副排长马日真的率领下，他们又向第三个据点发起冲击。子弹打完了，就扔手榴弹；手榴弹甩光了，就拼刺刀；刺刀拼弯了，就用铁锹、石块、木棍、拳脚甚至用牙齿，与敌人肉搏。

最后，全连只剩下了1名战士，第三个据点终于被攻下来了。美军遗尸300余具、榴弹炮4门，费斯中校率残部在飞机掩护下逃往新兴里。途中又遭第240团7连截杀，最后逃到新兴里的敌人不足300人。

全歼“北极熊团”

此时，第238、第239团已先后突破美军前沿阵地，杀入新兴里村中，与敌人展开逐壕逐屋的争夺。

“北极熊团”毕竟是美军的一支王牌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颇强。逃进新兴里的费斯中校接任指挥官，率残部拼死抵抗。面对志愿军凌厉的攻势，美军凭借村内房屋和工事，以坦克作为活动堡垒，发挥坦克火炮、无后座力炮等大口径火器的火力隔断作用，企图封闭志愿军预备队的前进道路，并以多联装高射机枪和各种轻重自动火器的火力优势，压制志愿军的进攻。

夜幕下，小小的新兴里到处都是爆炸和火光，以及曳光弹划出的红色弹道。阵地前，美军的机枪喷吐出上百条的火舌，筑起一道弹雨构成的铜墙铁壁，不断有志愿军战士中弹倒下。可志愿军攻击部队仍以散兵线队形，如波涛一样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机枪打得呜呜的，就像刮风！”“朝鲜那山上都是灌木丛，那个密啊，我们上高地时裤角被刺划开，都露出棉花。可是一个白天下来，敌机炸，大炮轰，炸光了，烧光了。冻土就像被犁过，松了。山头焦黑，大雪都盖不住啊！”许多年后，参加新兴里战斗的志愿军老兵们记忆犹新。

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天就要亮了。攻入村中的志愿军2个团的突击部队通宵血战，在美军强大的火力下，屡次进攻受挫，竟没有占领一块阵地，伤亡反而比预想的要大得多。白天是美军飞机的天下，志愿军被迫于29日拂晓主动撤出战斗。

就这样，中美两支王牌部队在新兴里打成了白热化，攻守胶着，犬牙交错。白天，美军凭借其强大的火力和空中优势，进行疯狂反扑，企图夺路而逃。志愿军在严寒、饥饿、疲劳和武器装备低劣等极端不利的条件下坚守阵地，顽强作战。夜间，志愿军则由守转攻，主动出击，围攻美军。

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志愿军参战部队冻伤减员和战斗减员已高达2/3，各团不得不合并建制并整顿各级战斗组织。其中损失最严重的两个团——第238团缩编为6个步兵连，每连4至6个班，每班仅有六七人；第239团缩编为3个步兵连、1个迫击炮连和1个重机枪连。

战斗进行到这时，第9兵团对长津湖地区的敌情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发现被围的美军部队多达1万余人。于是调整部署，决定采取集中兵力逐次歼敌的方针，首先歼灭新兴里地区的“北极熊团”。考虑到第80师在前两天的战斗中损失很大，第27军决定集中第81师第241、第242团，协同第80师，进歼新兴里地区美军，并以第79师牵制柳潭里美军。

“北极熊团”的末日来临了。30日，由于志愿军对柳潭里和下碣隅里的围歼压力增大，迫使美军陆战第1师无暇他顾，放弃了对新兴里的救援，南退下碣隅里。这对志愿军聚歼“北极熊团”增加了胜算。

志愿军在新兴里战斗中缴获的美军“北极熊团”团旗

当晚23时，志愿军集中2个师的炮兵进行了15分钟的炮火急袭，随后各部从四面同时发起攻击。指战员冒着密集的炮火，奋勇杀敌。战至12月1日拂晓，4个团先后突破美军前沿阵地，攻入村内，与敌逐壕逐房争夺。但在纵深作战中，遭到美军绵密火网和坦克火炮的阻拦和杀伤，特别是第241团2营、3营以纵长密集队形冲击时，伤亡尤为严重。指挥部果断改变了作战队形，继续猛攻。

天渐渐亮了，空中又飞来了数十架美军轰炸机。地面上，激战一夜的两军部队早已在新兴里村中打成了一锅粥，双方犬牙交错，相互缠绕。敌机在战场上空盘旋许久，因怕误伤自己人，始终不敢投弹。见没有了空中威胁，志愿军士气倍增。为扩大夜间作战的胜利，不给敌人喘息机会，决定白天继续进攻，紧缩合围圈，终于将残敌压缩于新兴里村内狭小地域。费斯中校看到部队伤亡惨重，外援无望，又无空中火力支援，继续困守下去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便命令毁掉所有的火炮及重型装备，准备夺路逃命。命令下达不久，费斯中校就被志愿军战士扔出的手榴弹炸死。

11时，伤痕累累的“北极熊团”在40余架飞机掩护下，以10余辆坦克为先导，沿公路向下碣隅里方向突围。志愿军立即展开拦阻和追击作战。第242团3营依托1221高地及公路以东一线高地，对突围之敌猛烈射击，并炸毁公路上的桥梁，将敌拦截于1221高地前。第242团2营和第80师各团不顾美军飞机的狂轰滥炸，依托公路东侧的有利地形，从敌队形的侧面、正面和后尾猛烈冲击，将“北极熊团”残部大部歼灭于新兴里、新垈里地区。

战斗中，一股残敌乘坐20多辆汽车和坦克仓皇逃离公路，直奔白雪皑皑的长津湖。谁知，冰层不能同时承受这么多辆汽车和坦克的重压。随着一声巨响，湖冰塌陷，车上的敌人全部掉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冻溺而亡。后面的美军见势不妙，惊恐万状地折回公路，几十辆坦克和汽车首尾不分，像一群无头苍蝇，乱作一团。

2日晨，新兴里战斗胜利结束。此战历时五天四夜，志愿军第27军第80、第81师拼尽全力，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伤亡代价，在零下30多摄氏度的冰天雪地里，靠着“一把炒面一把雪”和步枪、手榴弹，全歼美军第7师第31团级战斗队。

据战后统计，志愿军共歼敌3191人，其中毙伤2807人，击毙团指挥官麦克莱恩上校和继任指挥官费斯中校，俘虏384人，缴获汽车184辆、坦克11辆、各式火炮137门、枪2345支（挺），击毁坦克7辆、汽车161辆，创造了志愿军以劣势装备全歼现代化装备美军1个加强团的模范战例。这一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被当作神话传遍了全世界。

（本文作者单位：军事科学院军队政治工作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