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民政协报 》 （ 2025年11月17日 第 12 版）

矶头是指突出江中的岩石山体，是长江中下游河道特有的地貌景观。著名的矶头有城陵矶、赤壁矶、黄鹄矶、采石矶、燕子矶等。从湖北荆州到江苏南通，据不完全统计长江两岸规模较大的矶头有130余座。

矶头不仅是一种河流地貌，也是中华文明的重要标识。矶头文化是围绕矶头这一地理实体衍生出的多层次多维度的文化集合，是一个集自然地理、历史遗产、文学艺术、民间信仰与精神价值于一体的文化系统。

矶头三面环水，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使其成为长江航道上的绝佳关隘和天然军事要塞。矶头上的炮台、烽火台、军营等军事遗迹，见证了无数金戈铁马的历史事件，沉淀了深厚的军事文化。

矶头是长江航道上最醒目、最稳定的天然航标。矶头处流水湍急、水势复杂，船工在此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勇气，形成了“过矶如过鬼门关”的说法。这也催生了独特的航行文化，如号子、谚语、行船禁忌等。矶头下游水流平缓，形成天然良港，由此推动码头建立与商业繁荣的市、镇的建立，形成了长江的码头文化和商业文化。

矶头的形势险峻、景色壮丽，极富视觉冲击力和哲学意味。自古无数文人墨客凭矶远眺，不禁产生对历史、人生和自然的无限感慨，于是有了黄鹄矶与崔颢的《黄鹤楼》诗，有了黄州赤壁矶与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同时，面对奔流不息的江水，由坚硬岩石组成的矶头岿然不动，成为永恒、坚定、不朽的象征，如李白在采石矶留下的《横江词》《夜泊牛渚怀古》等名篇。

面对浩瀚长江，古人既依赖它，也敬畏它，形成多重复杂情感。如长江的凶险让人们产生英雄崇拜心理，许多矶头都建有禹王宫或禹王庙，甚至将矶头命名为“禹功矶”，既是对其治水功绩的感恩，也寄托了人们希望江水安澜、永不泛滥的美好愿望。

矶头文化在长江文化中并非主角，但却是不可或缺的极具特色的组成部分。它的价值体现在多个层面。如文化空间的“地理锚点”，许多城市、集镇、码头依矶头而建，形成了“江—矶—城”三位一体的独特文化空间结构；精神与美学的“灵感源泉”，坚硬的矶头象征空间的永恒和历史的凝固，而东去的江水则象征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无常，两者共同构成中国文化和美学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意象；军事文化的“战略锁钥”，以长江沿岸的矶头为地理基础，在历史上形成的军事设防、战争记忆及相关故事等组成军事文化；航运文化的“天然航标”，矶头是长江天险的具象化代表，征服矶头的历程也是长江航运技术、造船工艺、水文知识发展的历程，体现了人类在利用自然过程中所展现的勇气、智慧与韧性；还有信仰与祭祀文化的“祈福圣地”等。矶头文化以“点”的形式，凝聚和彰显长江“线”性文化长廊中军事、文学、航运与精神信仰的精华。

长江国家文化公园涉及流域广阔，如何避免泛泛而谈，找到具体可感知的空间载体至关重要，矶头正是这样的理想载体。作为核心空间标识，矶头在构筑国家文化公园中具有“锚点”意义。今天，在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中，应当高度重视矶头文化作用的发挥，通过点状突破、以点串线、以线带面，构建起长江国家文化公园的空间格局。130多座矶头就像是130多颗珍珠，应在系统梳理的基础上，将其串联成“文化珍珠链”，打造成贯穿长江流域的文化地标集群，将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内容落到实处。

[作者系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