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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钢一号高炉出铁背后的故事

2025年12月08日 09:39  |  作者:彭援军  |  来源:人民政协网-人民政协报 分享到: 

日前,中共二十届四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这使我们不禁想起了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热火朝天建设新中国的那段日子。

1954年5月1日,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重要项目包钢开工,全国8万多名创业者汇聚北疆,风餐露宿,手推肩扛,建设包钢。1959年10月,一号高炉投产,周恩来总理剪彩,结束了千里草原“手无寸铁”的历史。

著名诗人阮章竞曾担任过包钢建设时期的党委宣传部长,是包钢建设的亲历者。阮章竞的女儿阮援朝为笔者提供了许多一手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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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章竞1959年在一号高炉建设现场

中秋之夜,调试者把酒当成了洗手水

阮章竞在1956年1月出任中共包头钢铁公司党委委员、宣传部部长。1958年末,44岁的他又出任一号高炉指挥部成员,是指挥部三名成员之一,主要负责包钢以及一号高炉的对内对外宣传工作。

阮章竞的女儿阮援朝说:“家父长期做文字工作养成了记笔记的好习惯,他一生写下的大量日记、笔记,现由国家图书馆珍藏。这批东西捐出去之前,我已经花费了十几年时间进行整理和电子化,并且据此编辑出版了数种有关家父的著作。像包钢一号高炉出铁这样的重要时刻,家父的笔记是少不了的。”

在阮援朝家,笔者看到几个书柜里,装满了阮章竞的资料,整理成了一个个档案袋。

阮援朝给笔者推荐了日记记载的几个小故事:最后验收阶段一个有惊无险的突发事件:管道设在热风炉和料仓机之间,埋设了高炉下水管,土建工人根据图纸做好了人井。验收也验收了,谁都不知道人井并未设在两管的断口处,而是做在了管上,回填土时,也未能察觉这个偏差。

9月21日深夜两点,高炉联合运转时,水冲下来,把铁路的地下冲了个大坑,幸好及时发现,否则火车一走就会出大事故。在这两页笔记里,阮章竞还记下了一号高炉建设者的名字白希亭、崔霖雨等,其中“猛张飞秦玉宽”,肯定是一则精彩的报道素材。

另一则是一号高炉建设者把酒误当成洗手的水用来洗手的真实故事:

9月17日,是阴历八月十五,从北京、西安、酒钢、武钢紧急调派来的中国高炉专家、工人、经理在抢着调正高炉大小钟。为了使这些远来的客人过上中秋节,高炉指挥部准备好夜餐。通讯员小潘把酒盛在两只开水壶里,一只盛白酒,一只盛黄酒。

人们已苦战了几昼夜,顾不上过节,到了深夜二时才从高炉上下来,人已经困乏得迷迷糊糊了。李作贤等同志满手油锈,找水洗手,找不到。只见桌下有两壶水,提起一壶倒进盆里,哗哗地洗了一阵,才闻到酒气,他们说真糟,怎么把酒洗了?又把第二壶倒了些出来,看见是黄色的,说这是茶水,先倒这壶,岂不好些么,又把盖打开一闻才知道是黄酒。

结果,过中秋节没有喝上酒。

阮章竞写包钢的文章能调拨车皮

阮章竞在包钢工作时,还有过一个“特殊”的贡献:包钢工作人员到当地铁路部门申请紧急运输一号高炉建设所急需材料的火车皮,可是几次协调都不管用,火车站调度的回答只有4个字“排队等候”。

无奈之下,包钢工作人员又去找火车站站长,情急之中,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人民日报》让站长看,报纸上有阮章竞写包钢的文章。火车站站长认真看完这篇3000字的文章后,二话没说,立即安排调拨车皮事宜。

当时,大家都知道《人民日报》就是党中央的喉舌,传递的就是党中央的声音。在这种氛围之下,阮章竞的文章竟然比单位介绍信和上级领导打电话都管用。于是,这件事便成了包钢干部职工口中传诵的一段佳话。

阮章竞的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1959年1月19日第二版,题目是《将以凯歌报祖国——建设中的包钢》,火车站站长后来解释说,说服他马上给车皮的,一个是报纸头版的人民日报社论《全国人民都要支援包钢》,另一个是阮章竞文章中讲述的一个细节:

包钢刘志祥在北京参加青年积极分子大会时,有天他去理发。理发师问他从哪里来。他回答从内蒙古来。理发师说:“内蒙古大了。你去过包头没有?”刘志祥说:“我就是包钢的工人。”“包钢?”理发师高兴了。“你们什么时候出钢?”“快了,明年可以出铁出钢了。”“要快点呀同志,我们都望着你们呢!”像这样的关怀,很多包钢人都遇到过,在火车上、医院里。

全国最大的、世界少见的破碎厂的雏形,已经立起在白云山下。这座深入地下2/3,60多公尺高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如果材料跟上,也早已完成了。矿山建设者称之为“长城”的盘山电车铁路出现了,从湖南来的电机车在试车时着急地叫着:“快来枕木呀!”将来,在巨型穿孔机劳动过的地方,经过爆破手粉碎的铁石堆旁,经过一次张嘴就能吞掉四吨、六吨矿石的电铲,吐在电车皮上,顺着“长城”的脊梁,泻在破碎厂,再由输送系统送到城堡似的储矿槽,再流进穿过地阔天空的乌兰察布草原的火车,运到乌拉山前,化为金星飞舞的铁水黄河。

包头钢铁基地在诞生中。但是这个钢铁巨人要诞生在一个遥远的荒野上。它需要的不是两只普通的奶瓶、几件普通的小衫。它需要各种各样的配件、仪器、发电机……为着它的诞生,只说最普通的螺丝钉,不是一吨十吨,而是要十几个大火车皮!

我曾经有一次和人们誉为鹰群的金结二队青年突击连副连长孙健,登上安装了十九圈的高炉上。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全部安装好。他说:“如果材料供应跟上,就快啦!”

用文字记录包钢一号高炉建设进度

在阮章竞的笔下,曾详细描述过包钢一号高炉的建设进度:

包钢诞生的标志是一号高炉的建设,那里简直是“卫星”发射场。金属结构公司二队在完全没有现代化安装设备的条件下,用几根无缝钢管做成独干枹子,用30天把70米高的40吨巨型塔式吊车安装起来。竟然比有现代化安装设备的兄弟基地快了70天。这是老工人詹德荣、朱孝先的“自安自身”方案的功劳。这座吊车原来只能转270度,设计人员和技术专家无能为力。但青年工人于长玉只把转盘绳子多绕一圈,270度就变成了450度。

安装一号高炉,也碰到了设备不足、其它工程配合不上、塔式吊车开不过来的重重困难。金属结构二队在兄弟单位协助下,用12天时间把这个庞然大物安装了9圈。按正规作业,9圈以后,没有托盘支柱是不能继续安装的,可是这时这种支柱偏偏又来不了。工人们以创造性的科学方法,又继续安装了19圈。此间,他们创造了第一圈炉体留下进料门,安好6圈才堵上的快速施工法。这种安装高炉的创举,为后来高炉施工提供了科学参考。

在安装热风炉时,张学敬、石连柱、孙健等24名青年也创造了奇迹。他们当中只有4名合格焊工,但两天里就教另外20人掌握了直流电焊机和使用42号焊条。用7天又16小时,在塞外冬季寒风中,安装了两座。紧接着又用66个小时,把最后一座安装起来。这3座四五百吨重、焊缝1500米、高40多米的炉体,在以前没有几十名合格焊工和两三个月工期是完不成的。

筑炉工老师傅史俊山,为了焦炉工程,带着40名青年,把自己从15岁到50多岁学来的东西,用10天时间就教会了他们筑炉技术。一座焦炉的异形砖,号码有六七百种、形状有六七百种,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这位50多岁、不识字的老工人,熬了很多个夜晚,硬是画下一卷卷线条精确的图纸。

在包头钢铁基地上,阮章竞经常听到这样一句话:“全国人民都在关心我们,望着我们!要加快,要早日出铁出钢!”青年万能手刘志祥,在去年上半年就实现了修理汽车半机械化,而今年要实现全部机械化。包钢几百部汽车滴下的废油,经过他的创造,复活为7种油,每月出3吨,节约4万元。

笔记本里记下周总理的宴会讲话

阮章竞在笔记本里记下了周恩来总理在庆祝包钢一号高炉出铁宴会上讲的一席原话——

10月15日晚

包头,蒙古话是有鹿的地方,现在变成是有钢的地方。鹿是会飞跃的,所以包头是个大跃进的城市。包头发展很快,现在已经有几十万人口。这样可以很快看到蒙古族发展到上千万人口。要达到这个目标,我们汉族要帮帮忙才行,多送些王昭君来就好了。过去的王昭君,是悲悲切切来的。现在的王昭君,是欢欢喜喜来到塞外。而且伟大盟邦苏联,也在继续帮助这个地区的工业化。从一号高炉提前一年建成看,在一个比较落后的塞外都能做到,而在什么地方不能做到呢?没有任何地方做不到。希望包头在很快的时间里能完成年产360万吨钢的任务。

他最后祝贺内蒙古地区人财两旺。

阮章竞一生所到之处,工作之余,都要以诗言志,包钢一号高炉提前一年出铁的大事,他亦有诗作留下。他当天夜里就激情澎湃地写了两首诗。其中一首诗的题目是《周总理从北京来》,发表在《诗刊》1960年1月号上——

东风吹草浪排排,

推出个太阳上天来。

霞光万道送银燕,

周总理,从北京来!

总理代表毛主席,

总理代表党中央,

带来热能带来光,

来贺鹿的地方变成钢的地方。

从前不出一斤铁,

如今一出像喷泉。

金星飞舞冲出一道,

钢的河流在乌拉川!

阳光织了道红彩绸,

挂在钢铁的喷泉口。

古老阴山双喜日,

百花齐放千山头。

一川红旗一川歌,

周总理,从北京来。

手拿金剪剪彩绸,

钢铁时代冲天飞起新塞外!

阮章竞在包钢的创作

1956年11月底,阮章竞坐火车从北京来到苦寒风沙的塞外,见到了太行故人、包钢经理杨维。两位抗战老兵对新中国曾经的憧憬,就要化成了草原钢城。真诚的情谊,共同的理想,令阮章竞在当天夜里就奋笔写下《塞上重逢》,诗中洋溢着他重新找到做有益于人民的事情后,压抑不住的喜悦。

阮章竞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建设者们的精神风貌所激励。小时候学徒做工的经历,使他对包钢建设者怀有朴素的情感认同,他要用笔去摹写这一切,要把新诗的表现力和民族风格提升到新的水平。

以工业为“诗”是个从未踏足的新领域,“如说我是诗人,不如说我是个勘探者,我是在探索走路,也是很艰难地走着,但勘探者是不畏难的。”阮章竞当时的心境是这样的。

当年的专职助手刘心源还记得随阮章竞下基层,在颠簸的吉普车上磨破了屁股;老劳模刘志祥记得,1959年正月初三,阮章竞和他的家人一起喝酒吃饺子;在一号高炉工地上,油漆工惊讶地发现这位大领导刷漆的手艺不错;下班的路上,他不坐班车,陪一位刚刚卖掉自行车的工人徒步一个小时回生活区;老同志李汀说,阮章竞那首常被提起的诗歌《风砂》,是他们两人考察昆都仑召,归途突遭风沙袭击,不得已躲在一处短墙下避风所得。

茅盾先生曾充分肯定了阮章竞这个时期的创作:组诗《新塞外行》《乌兰察布》是抒情诗,想象奔放,诗句明丽,格调豪迈。如果说《漳河水》的语言几乎全是经过加工的人民语言,那么《新塞外行》等诗又表示诗人在熔炼,利用古典诗词的句法和词汇,企图创作更富于形象美和音乐美的、适合于表现我们这时代的丰富多彩生活的、民族形式的新诗风。应当肯定,诗人在这上头已经取得了初步的然而是不小的成就。

在包钢,阮章竞还非常重视对蒙古族民间传说的收集,在他的包钢笔记中有这样的记录——宝音同志谈矿山历史情况:

山原叫白云布嘎达(神山)。达尔罕旗、茂明安旗,两旗合起来,以山为界,山西茂旗,山东为达旗。神山,两旗供此山,一年一小祭,三年一大祭,(一年一旗供)三年合起来。大祭即在此赛马摔跤。有香火,那达慕大会似的,祭一两天。王爷拿出好多的牛羊,以单数上供,念经,摔跤,食餐,散会。53年移灵,两斧一盔甲,移到东南四十华里,也叫白云鄂博。供此山已有几辈子。这就是《白云鄂博交响诗》第一章《白云巴特尔》的传说来源。

阮章竞在纪念包钢出铁30周年的诗《紫霞·跋》中写道:1956年至1959年末,为了振奋因大炼钢铁运动失败而出现的颓唐情绪,包钢成千上万的建设者,奋不顾身,日夜拼搏,终于使第一号高炉提前一年出铁。此情此景,现仍然历历在目。

在包头,热火朝天的工业建设场面和工人们舍身忘我的战斗热情感染着阮章竞,他的艺术探索也进入了新阶段。4年的塞外生活之后,他被召回北京任《诗刊》常务副主编,而没有接受出任中国作协秘书长的提议。

老报纸报道一号高炉出铁

包头集报家申雨林收藏了一张1959年10月16日出版的《内蒙古日报》,在一版左边竖列通栏套红的钢花绽放、铁水奔流、日月不息图案背景下,有《庆祝包钢一号高炉投入生产》的大字标题。报眼处刊登了周恩来总理在《关于调整一九五九年国民经济计划主要指标和进一步开展增产节约运动的报告》中的一段话:“世界各国的工业发展史表明,有了钢铁就能够有机器,也就能够有整个工业以及整个国民经济的迅速发展。”

报纸头版头条大字标题是:包头隆重举行包钢一号高炉出铁剪彩典礼大会,周恩来总理亲自剪彩,中央各部门负责人、各兄弟省市区代表和苏联代表团参加并致祝词,同时还刊发了新华社记者陆轲、李基禄拍摄的周恩来总理在典礼大会上剪彩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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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0月16日出版的《内蒙古日报》

从这篇报道中得知,从10月15日中午12点起,各路人流就从包头市钢铁大街和包钢各厂区涌向一号高炉,充满烈火般激情的职工们服装整洁、精神饱满,文艺队和少先队把欣喜融入在锣鼓和欢呼声里。包钢炼铁区各高大建筑物上披挂盛装,40多米高的热风炉顶上三面红旗迎风招展;洗涤塔、水塔上悬挂着醒目大字标语,用中苏文字书写的“中苏友谊炉”标牌横挂在高炉和热风炉上。位于一号高炉西南的广场典礼主席台挂起五星红旗和毛主席像,主席台两旁竖着红色标语“感谢全国各族人民的大力支援,感谢苏联的无私援助”。下午2点15分,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登上主席台,全场掌声雷动。

包钢副总经理李超宣布典礼大会开始,苏联代表团团长符明受列宁格勒黑色冶金设计院委托,向包钢职工献旗,并宣读了该院和苏联共青团的贺信。

报纸的一版下部是新华社内蒙古分社社长师海云撰写的百字要闻:“内蒙古党委、人委及中央冶金工业部举行盛大宴会庆祝包钢提前出铁,周总理和苏联代表团全体成员和来包头的中央各部门、各群众团体负责人,支援包钢建设的全国各地厂矿代表出席宴会。”

宴会最高潮处是周恩来总理高举酒杯,为争取包钢建设计划的全部实现,为努力实现包头的工业化,为内蒙古自治区人畜两旺、经济繁荣,为帮助我们建设的苏联专家和他们的夫人健康而祝酒干杯。

(本文作者为中国收藏家协会原理事、中藏协书报刊委原常务副主任兼秘书长。本文有关阮章竞的史料及照片,均由阮援朝提供)

编辑:廖昕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