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讲，艺术家（尤其是成就卓然的画家）是给人类带来光的职业。他们往往是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甚或是心灵处于极度煎熬的苦痛之中，用画笔蘸着心血和泪水调和出一种温暖的色调，再把光亮留给人间的。

紫气助龙腾（国画）700×300cm 2018年 /王利军

一个画家的艺术（心灵）彼岸是在晨曦的微光中乍现的，画布和（宣）纸就是他们神圣的战场。于是，他们怀揣着不死的信念，把生命和意念融为殷红的血浆，执着地在画一轮冉冉升腾着的太阳。很显然，太阳就是他们一生都画不完的主题和永恒的作品。试想，文森特·梵高的《向日葵》就是他的太阳，达·芬奇《最后的晚餐》就是他的太阳，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就是他的太阳，卡米耶·毕沙罗笔下的乡野和庄稼，就是他一生一世的太阳。

王利军即是一位矢志不渝画太阳的人。数十年来，王利军像守护自己生命一样，恪守着毕生的信念。多年的绘画创作实践充分证明，他是一个把光和语言的矿藏深埋在心底的人。当他在创作及完成每一幅作品的同时，都善于也勇于去不断地挖掘自己。这既是对自己心灵的审视，也是对自己灵魂的叩问。

融汇在王利军笔墨之间的太阳的意象就是他笔下仪态万千、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的众多色彩纷呈的人物形象。

艺术张力

王利军无疑是中国当代最具创作实力也是最富艺术特色的画家之一。他的作品大都带有强烈的时代色彩和体态风貌，笔墨与线条所到之际、主题意象与意念之间，无不蕴含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在现实主义写实的创作风格中，更不乏浪漫的、馥郁的唯美主义的气息。

赶 海（国画）170×180cm 1996年 /王利军

王利军主要以人物绘画为创作主体，兼以山水、花鸟、写意等不同体裁、不同风格的作品为整体创作的态势与格局。他的作品已呈现出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的山水绘画气韵非凡、氤氲横生，具有一种宏阔、跌宕的气势。本文的重点将解析他创作中的重中之重—人物绘画。

将人物绘画纳入画家的主流创作，应是艺术与美的眷顾而非个人意志的选择。在王利军创作的广阔视野中，能够最大化地彰显其艺术特色和审美品质的，则是他倾心创作的“惠安女”人物系列。这是一位负责任的画家最大的审美诉求，也是他创作的主流和重点。除此之外，他还创作了大量不同取材的海军人物绘画、历史伟人肖像系列，以及不同题材的带有社会焦点和民族风情的人物绘画（比如巨幅长卷《唐山抗震救灾》和长卷《大风歌》《纳西古乐》等等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品）。

警 报（国画）162×167cm 1999年 /王利军

王利军笔下的人物，闪烁着人性的辉光，笔墨独特而富有质感。尤其是对于人物心灵内在层面的挖掘，可谓深刻而淋漓尽致，深度且微妙地再现出了人物的情感变化以及笔墨间对于生命本质的美学意义及社会现实层面的深刻解读与叩问，这已然远远超越了画面视觉表象效果的诸多表达。

细腻的呈献，灵魂的挖掘，感性的渗透以及对于生命意义终极的探究与凝眸沉思，构成了王利军人物绘画博大、恢宏且惟妙惟肖的由动到静，再由静到动的循序渐进的艺术特质，同时也体现了画家思想的深邃、观察的敏锐、艺术造诣的深厚以及学识修养的广博。

“惠安女”人物系列绘画的唯美主义表现

惠安女，作为一个传统的有着古老闽越民族风情的文化符号，在悠久的历史长河里留下了绚丽而又妩媚的风姿和迷人的倩影。到了20世纪末期的时候，惠安女们千姿百态的婀娜形象渐渐地走进画家们的笔端。在以现代惠安女绘画为题材的诸多艺术家中，王利军是具有代表性、权威性、独特性的画家之一。

行文至此，我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对画家塑造惠安女形象的一些感受，毋庸讳言，她们是带着湿漉漉的海风和一个个蠕动的梦款款而来的，是带着对自由、渴望、憧憬、梦幻和近乎神秘的爱情悄然地走进一幅幅画面的。然而，画家的另一个艺术贡献和价值取向，就是赋予了古老的“惠安女”一种艺术的、时代的、心灵的现代意义上的社会命题和艺术价值，同时也让画家的“惠安女”系列作品，达到了一定的思想高度和艺术高度。展开来讲就是，泥土的芳香和大海的涛声，让他的作品积淀着生活的底色和人性的充满唯美与至高无上的光芒。基于此，他忘我地走进人物心灵和她们随之而来博大的精神世界，试图用理想化的审美诉求，再现审美对象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最大限度地挖掘、展现作品中人物内在的神韵与整体氛围、气场的营造，使其达到审美意蕴的完美表达 。

春 颂（国画）60×230cm 2018年 /王利军

他将“唯美”的气韵关注于作品人物的生命气息，并让灵魂尽善尽美地舞蹈于心灵的旷野。在他作品里，我们才得以尽情地领略“惠风和畅”的神韵，才得以聆听“惠安女”们委婉、缠绵的心声，瞩目她们万千柔情的身影。所以说，王利军是一个能够让灵魂在画面上舞蹈的艺术家。”

惠安女从海滩岸边飘然进入到画家的笔墨视野之中，是一个由具象到形象、由现实到艺术、由自然到审美的循序渐进的演变过程。所以，在王利军大量的千姿百态的惠安女绘画作品中，我们能够看到的不仅仅是她们的身姿、体态、微笑和澄明、干净的心灵的悦动，还能在画面中嗅到南国馥郁温馨的芳香气息的流动，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大海的涛声，海鸥的鸣叫以及蓝天上朵朵白云沿着沙滩擦肩而过的略带喘息的声音。 

历史风云人物

王利军肖像画的题材，主要是选自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风云人物，他们都是为人类社会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和在各自领域取得杰出成就的伟人、学者、艺术家、将军等等。诸如鲁迅、孙中山、李大钊、毛泽东、苏东坡、文天祥等几百位历史和现当代的名人大家。

王利军的肖像画当以传神为主。神是一种不同人物内在的精神，气宇轩昂的气质，是心灵与时间的碰撞，也是一呼一吸之间的血肉情感的偾张与迸发。在“他们”的炯炯的眼神里，我顿然感到了历史风云际会的再现和某种惊人的重叠。

破 晓（国画）128×145cm 1996年 /王利军

形态的逼真再现，加之笔墨的浓淡有度，人物线条与点面之间的技巧运用，使不同身份、不同气韵的人物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人物绘画的根本所在就是传神，所谓传神必然是画面结构的内部（心灵）与外部（表象）呈现的高度融合与统一。在这里，画家要做的不是简单的描摹，而是揭示或传递一种思想。其实思想就是艺术家通过画面要传给读者的“神”。在王利军的人物绘画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其思想性与艺术性的高度统一。

笔下的波涛声

在王利军的笔下，与惠安女绘画的艺术风格迥然不同的，是那些坚硬的、刚毅的、以大海为伍的海军官兵们生龙活虎的形象。作为一位军旅画家，他生活的根与笔墨的触须永远扎在军营和哨所。无论是在军舰的甲板上，还是在船舷上；无论是在波涛汹涌大海上，还是在夜晚静悄悄的海港，画家艺术的根脉、生活的源泉，人物形象的捕捉以及创作灵感的生成，都离不开他亲如兄弟的战友们。画家自觉地以一种充满了敬畏的心态把他们呈现在不同的画面里，让战士们的身影从波涛中从容地走进艺术的宫殿。用王利军自己的话说“这是我作为一名职业画家的天职和使命”。

唐山抗震救灾 （国画）300×800cm 2020年 /王利军

在漫长艺术旅途的艰难跋涉中，当绘画的意念愈加迫切地走进他生命的年轮之后，王利军没有辜负他的使命，先后创作出了数百幅题材和形象各异的海军人物创作。劈波斩浪，是他们的风采；笑傲波涛，是他们的胸襟。

在如此这般生动、形象的画面里，我真切地听到了由远及近传来的波涛的声音。那是大海粗犷的呼吸，吐纳生死的呼啸，是灵魂的呐喊与生命尊严的鸣奏，是一轮斜阳渐渐沉入海面的缱绻与牵挂，也是游子踏浪而归的从容和坚定。

我常常想，艺术家一定是把梦和泪水融合、稀释后再涂抹在宣纸上的吧。没有心的向往和召唤，没有发自骨血里的审美积淀和呼之欲出的情感的勃发，他笔下的人物是绝不能自己走出画面的。我们从不同的层面、不同的视角、不同的心态去阅读这样的绘画作品，与人物对话，那将是灵魂与灵魂的同频共振，这就是关乎美的挖掘与创造。

心灵启示—由人性到神性的跋涉

艺术家和他们所创造的艺术品，包括画家和诗人笔下的作品，都是一个由时间到空间、由智性到心灵、最后再由人性到神性跋涉的过程。相对于作品之外的存在的那片无限的空间，就是作者对于这个世界无法言说的、最神秘的部分。

每当我们走进一部经典的绘画作品时，我们同时也就步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生命的空间或河流。此时，画家所有的笔墨语言都已经演化成了一种隐形的路标或导航，仿佛一条无形的线牵引这我们走向另一个世界。我姑且把这种效应称之为“心灵启示”，而在冥冥之中召唤我们走向更大光团的引力，我愿意把他叫做是一种“神性”创作的东西。

事实上，由人性到神性的跋涉，就是艺术家毕生为之拼搏的方向和目标。而这种模糊存在的神性只能最大限度地接近，却不能达到。也就是说，人类历史上，只有那些最接近于神性的作品，才称得上是伟大而又经典的作品。

客观地讲，王利军的作品固然还没有达到这种接近于神性的程度，但他已坚定不移地在这条道路上忘我地行进着、跋涉和突破着。

我们再看他笔下风姿绰约、栩栩如生的惠安女，已然是从人间的美轮美奂到达了天籁合一的境界。这绝不是巧合，也不是某种心灵的主观觊觎，却一定是艺术的必然，唯美的必然，真善美的必然。

至此，我们可以用一种沉重的心绪和审美的凝重与思考缓缓展开长篇巨幅的画作《唐山抗震救灾》了。

这是一幅画家耗费三年的心血，草拟了三十多遍草稿，创作了几百个人物形象的巨幅作品。用王利军的话说：“在孤独与煎熬中，我与画中人物耳鬓厮磨，不仅与他（她）们有了感情，甚至有了真切的交流。在刻画一位受伤母亲时，望着她人躺在担架上，眼睛却在极力寻找自己的孩子。当看到孩子被一个解放军叔叔用军衣包紧并且安然地酣睡在叔叔怀里，她流泪了，我眼圈儿也湿润了……”

画面的底色是凝重的，人的目光是喷火的，空气是炸裂的，钢筋水泥是裸露的，大地敞开了胸膛，语言与呼吸是无声的，房屋、桥梁坍塌，道路被折断，夕阳西沉，生命是岑寂的，噩梦是冰冷的。

画家要把那惊心动魄的几十分钟凝固在时间的画面之上，不仅是为了铭记，也是要让所有的笔墨去容纳人世间的悲怆与凄凉，要让铅块一样沉重的画面去接受这所有的悲剧和不幸。尽管这里的主题是沉重的、悲凉的，但是画家却无法拒绝这种悲剧性的审美。

整个画面的线条与细节，情节走势与布局、建构，无不充斥着悲悯情怀。这个近半个世纪前曾经身临其境有过切身感受的男人，始终让他的画笔沉浸到每一个人物的肌理之中。这是一种心灵的召唤，面对生与死的呐喊，画家把无限的希冀和寄托，全部都注入到了作品之中。作品凝重，给人以强烈的艺术冲击和视觉震撼。绘画的主题呈现出一种悲壮而沉郁的旋律。

画家在谈到创作感受时，曾激动地说：“就这样，我熬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在铺着宣纸的水泥地上像一条虫一样爬来爬去。将160多位英雄形象和他们托起的生命从50年前那片瓦砾的废墟中真实地还原、打捞到画面上来。肩负着这一使命，我像背着一座山一路挺过来，历经艰辛疲惫、孤独煎熬以及夹杂其间的激情冲动与喜悦亢奋，酸甜苦辣百般滋味瞬间涌上心头，禁不住鼻头泛酸，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前不久，我曾随一个国际诗人笔会代表团在唐山参观了地震纪念馆。我久久肃立在王利军的这幅画前，没有泪水，也没有语言。我想到了生命和死亡；时光和记忆，艺术和永恒。

王利军的绘画理念和审美诉求，以及他多年来辛勤创作出的大量作品，无疑就是他生命中的太阳。一个孜孜不倦、矢志不渝地在拿年轮和梦幻去“画太阳”的人，他的通体必定是炽热和通透的，他的灵魂也一定是光明和磊落的。

2025年3月19日于北京

（作者系诗人、评论家，《中国诗界》执行主编）

王利军

1962年12月生于河北乐亭，斋号心一轩、惠风草堂。曾就读于大连海军政治学院政治系、上海华东师范学院中文系、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硕士研究生课程班。擅长国画人物兼及山水、花鸟、书法等。原海军政治部创作室国家一级美术师、专业技术四级、文职二级。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画学会创会理事、中国艺术研究院写意画院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河山画会会员、李可染画院研究员、北京美术家协会第五.六届理事、北京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委员、北京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研究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书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书画频道中国书画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爱国拥军书画院办公室副主任、中国军地书画研究院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市海淀区美术家协会副主席。2010年被评为当代30位最具学术价值与市场潜力的（人物）画家。

责任编辑：杨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