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上海国际金融经济研究院特聘研究员 徐明棋

美国政府不仅不愿意在已有框架下解决争端,甚至扬言退出世贸组织,并且采取实际行动阻挠争端解决机制的上诉机构成员遴选。种种做法极大地伤害了世贸组织威信,导致多边贸易体制陷入严重危机。一个直接后果是,贸易战将变得盛行,全球贸易将萎缩,世界经济可能回到衰退状态

7月6日,美国政府执意妄为,打响中美贸易战“第一枪”;7月11日,美方又公布拟对2000亿美元中国产品加征10%关税清单。中美贸易战引发全世界高度关注。与此同时,欧盟、加拿大、墨西哥等为报复美国的钢铝高关税等单边主义行径,也先后出台了报复性措施予以回应。美国为什么要单方面挑起贸易战?它对世界经济将带来什么影响?

贸易逆差“神逻辑”站不住脚

美国政府从重商主义的偏执理念出发,断言有贸易顺差的国家就是占美国的便宜。根据这一错误观点,美国经济要摆脱困境,就需要采取保护主义的措施。这样的一种“神逻辑”,根本就站不住脚。

很明显,在美国政府一些人士的脑海里,全球生产链和价值链的概念是模糊的,美国消费者从进口商品中获取的福利增加效应也是可以忽略的。如此“神逻辑”在现实中的投射,即为一系列荒谬举措。例如,美国政府用极端民粹主义的方法来对待跨国公司,要求它们回到美国投资设厂。这种反全球化的极端措施,会极大地破坏现有全球生产链,导致国际分工格局发生改变。可以预计,世界经济通过国际分工深化所获得的效率将受损,世界经济增长将遭受打击。

对于发动贸易战,美国国内不是没有不同声音。美国一些经济学家、美联储甚至国会人士都在担忧,高进口关税及贸易伙伴的报复可能给美国经济带来负面影响。但是,白宫对此不予理睬甚至有恃无恐,一厢情愿地认为美国经济受到的影响不大。

事实真的如此吗?权威的经济学家指出,之所以美国出台的高关税政策尚未对美国金融和股市产生影响,是因为市场认为特朗普政府打贸易战是短期行为。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的国际经济学者艾肯格林就坦言,对进口商品征收高关税以及其他国家的报复,对美国造成的一次性影响可能不大,大约只会使美国的通胀水平上升0.7%,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关税对美国企业的投资将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长期而言将对美国经济十分不利。

美国黑石公司CEO拉里·芬克指出,如果美国政府再对中国2000亿美元的商品征收高关税,美国股市可能下跌10%至15%。经合组织的分析报告进一步强调,从长期来看,如果因为美国单边高关税导致美国贸易伙伴提高关税至上世纪90年代的水平,那全球经济将缩减14%。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更是直言,单边保护主义关税措施的长期影响,会摧毁二战后美国领导建立的国际机制。这对美国是极为不利的。

“如意算盘”实则是一意孤行

美国政府单边主义的贸易保护措施,还会极大地损害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框架的全球多边自由贸易体制。世贸组织及其前身关贸总协定经过70年的努力,方才构建了有规则的全球贸易秩序,进而有力地促进国际贸易发展、带动世界经济增长。

在世贸组织框架下,任何成员无权单方面对其他成员增加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即便认为某个成员的贸易政策和行为对本国造成伤害,也需要在世贸组织框架里进行磋商或者上诉至贸易争端解决机制。只有在争端解决机制裁定某一方的确存在不当贸易行为,并且其不采取措施改进或者消除该行为,受损者才能实施惩罚性的高关税。美国政府根据美国国内的所谓法律,单方面对其他国家实施高关税,严重违背了世贸组织的基本原则。因此,欧盟、加拿大、墨西哥和中国等国不得不进行报复性反制。

面对国际舆论的指责,美国政府不仅不愿意在已有框架下解决争端,甚至扬言退出世贸组织,并且采取实际行动阻挠争端解决机制的上诉机构成员遴选。种种做法极大地伤害了世贸组织威信,导致战后努力构建起来的多边贸易体制陷入严重危机。如果这一状况不能被纠正,绝大多数国家都可能遭受贸易规则逐渐瓦解而带来的负面影响。一个直接后果就是,贸易战将变得盛行,全球贸易将萎缩,世界经济可能回到衰退状态。

美国政府为什么一意孤行?它可能打的是这样一个“如意算盘”:美国有巨额贸易逆差,打贸易战肯定会赢。但结果可能会打脸,因为这种做法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美国是世界第一大贸易国。如果国际贸易基本规则遭到破坏,美国所受到的损害必将大于其他国家。

今天,贸易和投资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很多国际贸易其实是跨国公司的内部贸易。全球贸易规则遭到破坏,投资也必将受到严重冲击。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统计,作为第一大国际投资国,美国每年流进和流出的外商直接投资都超过2000亿美元; 从存量来看,美国吸引的海外直接投资和在海外投资存量总额达15.6万亿美元,占全球存量的一半。如果贸易规则遭到破坏引起跨国投资萎缩,美国经济的复苏势头必将遭受打压。美国的诺贝尔经济奖得主克鲁格曼认为美国将输掉贸易战,一大缘由即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