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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告密者”的宁波小学老师:你必须自己有所信仰
前段时间,她刚和学生说课间玩耍时不要在地上打滚,第二天就看见有学生滚在地上。按照刚刚制定的“规矩”,本想叫过来狠狠批评一顿,王悦微想了想,又把学生叫过来,详细问原因。
学生说,因为隔壁班的某某推我。她叫来某某,某某又说,是因为那个学生在打四年级的男生。她只好又叫来四年级的男生,小家伙很委屈,说,我昨天跟你们班另一个男生聊天,他给我一块钱让我放学后帮他买辣条,被他(即在地上打滚的学生)听见了,跟我说那一块钱要是我不给他,他就打我,所以我今天来报仇。
王悦微头都大了。本以为是简单的不良习惯问题,结果横跨两个年级三个班,整整花了两节课时间才搞清楚,还涉及勒索式的校园欺凌。她让学生把事件经过写下来,请家长来学校沟通。“这种事一定要及时制止的。”她一脸严肃。
倾听是她的秘诀。“你要是直接狠狠批评一顿,就过去了,怎么会知道后面还有勒索的事?前一天刚讲了规矩,第二天马上犯,肯定有问题的。所以花两节课也要搞清楚。”她说。
副校长王瑶评价说,王悦微是会蹲下来和孩子说话的那种老师:“很平等,那孩子才会跟你说心里话。”
刚工作时,王悦微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老师。所在的小学,按她自己的话说,“学生没有差生多”,没几个人愿意学习。当班主任,学生不服她,什么都不听她的,吵吵嚷嚷声音大,她声音更大,搞得自己歇斯底里,还是没有用。有的男孩子带点“匪气”,她还有点怕。
没多久,外校调来一个听说很厉害的老师,没多久就把新带的班治理得服服帖帖。王悦微想“取经”,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只是人家不怎么坐办公室,没事儿就在自己班教室待着。王悦微最初不理解,如今回顾,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悄悄爬上嘴角:“这就像老母鸡抱窝,抱着抱着蛋就孵出来了。”
早年有一次交校服费,当时都是带现金,有学生丢了一百块钱。没有人承认,这事儿很难查。王悦微没有大动干戈,却默默围观学生买零食。有个外号叫“大饼”的男生,平时都在小摊上买五毛钱的饮料,那天买了最贵的,单价三块钱。王悦微装作不经意地问,钱是哪儿来的呀?大饼说,外婆给的。
噢,那给了多少,花了多少,剩下的放哪儿啦?大饼反应很快,回答得头头是道。王悦微点点头,没说话,走了。到下午,又把人叫来,再问了一遍。“他(上午)是临时编的嘛,肯定记不全,就露出破绽了。”王悦微笑笑。
断案多了,自然就有了威信。“王老师很厉害的!”课间时分,凑在教室后排的几个男孩子说起王悦微都很服气,其中一个拼命点头,骄傲感写在脸上:“没有她破不了的案!”但孩子们不怕她,说她平时不凶,爱笑,也会开玩笑。
偷钱的事最终以单独谈话的形式解决,王悦微不想给孩子公开扣上“小偷”的罪名。和对“巧克力事件”中的举报者一样,她虽然生气,但心里并不讨厌他们。她说,自己从来没发现过任何一个十恶不赦的小孩,成长的过程都会犯错,教育他们就行了。
偶尔想起带的第一个班级,她心里会有些愧疚,觉得那时经验不足,没有带好他们。“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反思,你真的尽到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做好一个老师了吗?你面对的是学生,如果不干好这个活,你就耽误人家一辈子,这是良知上面有亏欠的。”她极认真地说。
“家长的言行很重要”
“一!二!三!走!”跳绳上下翻飞,几个孩子一组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冲进去,跳三下,跑开,绕回队尾。外围一圈的孩子齐数: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眼见着要超过上一组,数数声越来越大,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比跳绳队员还紧张。“反了,反了!”一个孩子跳错方向,围观同学猴急地提醒。
在一旁计时的王悦微笑得前仰后合。这是她安排的班级跳绳比赛,想培养大家的团队意识。有几个学生跳得好,她也乐;这几个成绩不好,就是要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价值,要想办法鼓励他们。只看学习,他们(成绩)不好就很受打击,没有自信了。”王悦微说。
孩子们一个个跳,她随口介绍:这个女孩最受欢迎,班里好多男生喜欢;那个男孩父母离婚后无人照管,她平时多加了一些关照;数数特起劲那个是班里“老大”,整天带着一帮“小兄弟”调皮捣蛋……班上学生她基本都去家访过,个个心里都有一本账。
说起家访,她忍不住大吐苦水。有一年给全班的家长发短信,说想去家访,周末有空接待请回复。结果全班43个人,大概只有五六个家长表示愿意。后来去一个平时问题很多的孩子家,孩子爸爸远远打个招呼就钻进屋里看电视,全程没有说话;和孩子妈妈聊问题,一味为儿子辩解,感觉怎么都说不通。
她觉得心累:“家长的言行是很重要的。你看到一个小孩有问题,多半家庭教育也有问题。”不交作业的孩子,她在QQ上叮嘱家长,往往也得不到及时回复。学习总是跟不上的孩子,她家访后发现,父母离婚后另外组建家庭,只有祖孙相依为命,可长辈是文盲。
她让学生写作文《我的爸爸》,看完后忍不住摇头。“爸爸们的共同特征有三个,玩手机、玩电脑、睡懒觉。就是父爱如山,一动不动。”她笑着总结,心里却为父亲在孩子的成长中缺位而忧虑。
副校长王瑶介绍,王悦微所在的小学是一所普通的公办完全小学,也有一部分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大部分学生家长非常辛苦,甚至有人打两份工,迫于生计压力没有时间和能力管孩子的学习,也不是非常重视。
对于实在不配合的家庭,王悦微生气之余,更多是怜悯。女儿上小学前一晚,她想了很多:“我就想,老师会喜欢她吗?因为在老师眼里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孩,但在我眼里她是非常珍贵的。所以我想每个家长在送孩子来的那一天,他们都是充满信心和期待的。小孩后来变成懒惰的样子,难道家长真的没有心痛过吗?肯定是有失望的。所以我觉得做老师应该有一种慈悲的心态。如果你想‘你不管我也不管’,赌气,那就完了。”
上届全班40多个小孩,毕业时, 她为每个学生精心准备了一份毕业礼物,花了将近一千块钱,却只有一个家长打电话来说老师谢谢你,王悦微有点伤心,她说自己从来不收任何学生送礼,但还是希望情感上有所反馈。“不计较,只能是这样,要不能把自己气死,你就做不下去了。”王悦微笑笑。
王悦微给上一届毕业生做的台历
编辑:周佳佳
关键词:“惩罚告密者” 宁波小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