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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宁:中国发展最前沿基础科学,需要慢慢建立“传统”
3. 基础科学没有预先准备好的方向,但得有准备
东方早报: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您的意思是说中国的基础科学研究可能是需要星星之火来燎原,需要每个学科都有一些领军人,他们在里面扎根,带起了一批年轻人涌进来,形成一种氛围。
杨振宁:对。可是困难的是什么呢?就是因为现在前沿多得不得了。现在有很多我年轻时不存在的科学,比如说材料力学。我们念书的时候,没有一个叫材料力学。实际上花样很多,每个花样都可以有新的东西发展起来。这其实是代表,要想在一个科学发展很落后的国家,搞出来最成功的研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东方早报:这么多前沿的方向,对国家来说,它怎么判断是需要在这个项目上投入得多一点,倾斜一点,另一个项目稍微少一点?也就是说怎么把有限的科研资源效用最大化?您怎么想呢?
杨振宁:你讲的正是最难的问题,而且我不觉得有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这样,你如果知道有什么应用,你就冲着这个应用方向走,这个决策比较容易。你觉得需要做更好的坦克,于是你就发展更好的钢材、更好的火药。可是基础科学呢,常常不是系统地在那发展,就像青霉素就不是系统地发展出来的。像这种怎么能够发展呢?这是难题。
东方早报:所以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吗?有很多偶然性。
杨振宁:大概有这个意思,但是你讲“不可求”是讲得过火一点,应该说,不预先准备好小的方向,但是还得有大方向的选择。
东方早报:您刚才也提到应用导向的研究。现在中国也很强调这一点,但这是不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基础研究的发展呢?
杨振宁:是这样,我想中国政府非常了解,有些是非常清楚需要发展的方向,比如国防工业、钢铁工业,那么就向这方面投资,训练这方面的人才。这个我觉得中国做得很好,所以才能在改革开放三四十年中搞成现在这种状态。中国自己也知道很成功,外国也很羡慕这种成功。但是现在中国可能有些着急,为什么我们最基础的科学发展得这么慢呢?我刚才说了,最主要的还是“传统”没有发展起来。
这个“传统”怎么发展呢?现在又出了新的问题,因为现在基础科学的发展方向很多,生物是一个大的方向;天文,现在贵州也搞了一个大设备;高能所要搞大对撞机;气象的人也有他们的计划;数学和应用数学也有计划。好,那么就出了一个问题,钱是有限的,人也是有限的,怎么分配呢?
这个是非常复杂的一个问题,而且所有的国家都有这个问题。我给你举个例子,美国在(上世纪)80年代说要做大加速器,叫做SSC(Superconducting Super Collider,超导超级对撞机),当时已经动工了,前后搞了十年,在得克萨斯州搞了一个大隧道,已经花了30亿美元的样子。后来它老要超支,所以美国国会就说这东西是无底洞,不能再继续下去,就把它砍掉了,大概是1992年的样子。这整个现象代表的是,美国当时对于这样大的计划,它的筹划体系出了毛病。
东方早报:听说清华高研院没有经费申请、论文指标等要求,是吗?
杨振宁:对于我们内部没有,不过我们研究人员可以到国家自然基金会去申请经费。因为我们有够多的经费,所以他们所花的时间没有那么多。
东方早报:这其实也是国内很多学者所头痛的地方。
杨振宁:我们没有做实验的人,花钱多的、必须要申请经费的人都是搞实验的人,因为做实验动不动要几百万美元的设备,所以要去申请。
没有实验研究才可以有精简的小研究所。我们是向这个方向发展的。可是从全国全面发展来看,必须也要有大的研究所。基础科研怎样全面发展是非常复杂的问题。
编辑:邢贺扬
关键词:杨振宁 科学发展 物理学家 中国科学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