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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顺基:道法自然 渐臻佳境

2015年10月22日 10:44 | 作者:张蕾 | 来源: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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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之思

 

  1957年4月的一天,中国人民大学校长办公室通知:上午10点钟派车送逻辑学教研室的王方名和黄顺基到中南海,要整理好衣装。听闻电话打给了时任校党委书记胡锡奎,说是有中央领导同志接见。

 

  接见时的情景令黄顺基终生难忘。“到了新华门,由门警通话,然后引我们沿中南海步行到颐年堂,田家英(毛泽东主席的秘书)早已在那里等待。他和我们谈话不久,便见主席从后庭迈步走进厅堂,他后面紧跟着周谷城先生(复旦大学教授),我们两个赶紧迎上去和主席握手。”黄顺基回忆道。

 

  “这两位是中国人民大学的,在《教学与研究》上发表了关于逻辑的文章,你们的观点相同嘛!您有知音呀。今天约大家来谈谈。”毛泽东向周谷城介绍说。

 

  落座不久,又陆续来了一些哲学与逻辑学界及学术界的前辈,其中有冯友兰、金岳霖、贺麟、郑昕、费孝通、胡绳等。刚刚三十岁出头的黄顺基万万没有想到,像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辈”竟然能够与学术界的名流坐在一起,特别是能够受到毛主席的亲自接见,这是何等的荣幸。

 

  后来,黄顺基才知道,这件事并非偶然。当时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已经完成,为了促进艺术发展和科学进步,党中央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

 

  就在这时,逻辑学界发生了一场争论:一方代表苏联学术界的意见,认为形式逻辑是哲学学科,它的同一律是形而上学,是反辩证法的,因为它说“同就是同,同不可能是异”;另一方则认为,形式逻辑是一门科学,同一律是指在思维与论述过程中应保持对象的同一性。与此关联的另一个问题是:形式逻辑是否只管对错,不管真假?

 

  王方名和黄顺基对苏联学术界的观点提出了质疑,相关文章发表在《教学与研究》上——凑巧的是,他们的意见与周谷城不谋而合。

 

  《教学与研究》面向全国发行,毛泽东非常重视,在百忙之中经常深夜阅读上面刊载的文章,以了解国内的思想理论动态。国内这次对逻辑学问题的讨论,实际上是如何学习苏联问题的继续,因此毛泽东力主邀请争论中的有关人士到中南海座谈。

 

  这次会见,毛泽东主要谈的是关于学习苏联的问题。“教条主义的亏我们吃得太多了,不能老是照抄照搬,要走自己的路。我找邓拓(时任《人民日报》总编辑)谈了几次,一定要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多动脑筋。看样子贯彻起来很难呀!”

 

  接着,毛主席话锋一转,谈到了学术问题。“学术上也应该百花齐放,各抒己见。京剧有梅派、谭派、马派……各式各样的派,为什么逻辑学界就不可以有周派、王派、李派等学派呢?”然后,他转向周谷城,“你的观点与中国人民大学的两位有同音,不孤独嘛!”

 

  座谈的气氛轻松而愉快。金岳霖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所长,被公认为我国现代逻辑学的创始人。毛泽东希望金岳霖能够推动国内逻辑学的研究工作。费孝通不久前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早春的天气》一文。毛泽东对他说:“你写的《早春的天气》,我看过了,写得不错嘛!”田家英插话道:“读了是有吸上新鲜空气之感。”

 

  谈话间,不觉过了中午,毛泽东邀请大家一起用餐。黄顺基紧挨着主席入座,田家英坐在主席左边。主席面前摆着一碟湖南家乡菜豆豉辣椒,其他便是几盘普通的菜。当加上杂粮的米饭端上来时,主席笑着对大家说:“这是金(黄色小米)银(白色大米)八宝(各种豆)饭。”

 

  服务员斟上葡萄酒,毛泽东举着酒杯,站起来风趣地说:“为消除紧张局势干杯!”在黄顺基看来,主席的意思应该是:在逻辑问题讨论中,各方都声称自己是站在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上,争得面红耳赤,彼此毫不相让,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态势,这是何苦来哉?!

 

  坐下来后,毛泽东转过头来给黄顺基夹菜,并亲切地询问他的年纪、哲学系主任是谁。当听说系主任是何思敬时,毛泽东说:“哦!我们在延安认识。”

 

  饭后,大家坐下来接着谈。黄顺基记得毛泽东提出这样一个有趣的话题:动物是否也有思维?在座几位学者都谈了自己的看法,后来是胡绳(或者田家英)说:“行军过河时,马总是要用前蹄往水里探一下,看来动物还是有思维的。”

 

  毛主席谈兴甚浓,从上午10点钟起一直到下午4点多钟,谈话进行了六个多小时,仍毫无倦意。黄顺基等人怕主席过于劳累,于是起身告辞。“主席亲自送我们,走到庭院时,他指着枝叶繁茂的桂树说:‘八月中秋,这里桂花开得很香,那时再邀请你们来’,说完便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

 

  回到家里,黄顺基兴奋得彻夜难眠——“能受到毛主席的接见,并和学术界前辈相识,如此殊荣真得感谢《教学与研究》”。“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思想理论界‘一面倒’的情况下,它竟然敢于发表与苏联老大哥不同的意见,以贯彻党的‘双百’方针为己任,谈何容易!”黄顺基不禁感慨道。

 

  此后,借由早年同《教学与研究》结下的不解之缘,黄顺基再接再厉,思维不止则笔耕不辍,在该刊物上先后发文20多篇,时间跨度长达50多年。

 

  书信之缘

 

  虽然钱学森与黄顺基的专业领域不同,从事的工作性质也不同,但二人却因“英雄所见略同”而有着长达10年的书信交往,其情谊鲜为人知。

 

  二人的相识,还要从1986年黄顺基组织编写的《大杠杆》一书出版说起。“当时社会上反响强烈,各大报刊纷纷发表述评给予高度赞扬。我没有想到,钱老也通过山东大学出版社写信来表示祝贺,他说:‘《大杠杆》比起时下流行的、中外关于新技术革命的书都更完全,所以是本好书。向各位执笔人及编者致贺!’”

 

  当时的北京医科大学教授刘奇曾经与钱学森同住一个大院。“一次散步时碰见,钱老问我是否看过《大杠杆》,并郑重地告诉我这是一本好书,要好好阅读,可见这本书给钱老的印象很深。”刘奇说。

 

  1996年在获悉《大杠杆》获奖后,钱学森又很快给黄顺基寄来信件:“我首先要向您表示祝贺,恭贺尊作《大杠杆》荣获全国高等学校首届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

 

  1994年,黄顺基写了一篇文章《社会科学也是第一生产力》,投到《人民日报》。当时学术界很多人认为自然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不同意这个观点,因而黄顺基的这篇文章很可能发表不出来。“《人民日报》编辑部主任卢继传读后,认为这篇文章写得很有道理。他出了一个点子——把文章的题目从肯定的语气改为商榷的语气,以《关于社会科学是否是生产力的思考》为题发表。”黄顺基说。

 

  在众多友人的帮助下,文章终于在《人民日报》刊发出来,黄顺基将其寄送给钱学森。关于这个重大的理论问题,1995年内,钱学森先后给黄顺基回复了三封信。

 

  2月26日,钱学森在回信中说:“您前次送来的大作我拜读后认为很重要,我也同意。我们要宣传社会科学也是第一生产力的论点。因此我已把尊作送呈宋健国务委员,我知道他关心此事。”

 

  5月29日,钱学森又来信说:“有关国家领导人在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上26日讲话是完全支持您的观点的,也是支持我的观点的:自然科学、工程技术要同社会科学、哲学联合;社会科学也是第一生产力!让我们庆贺吧!”

 

  9月3日的来信内容则是:“我从《哲学动态》的专访稿中才知道您原来是学数学的。数学属自然科学,所以您是从自然科学走到社会科学、哲学的,当然比不学自然科学技术的人要胜一筹。您现在看到社会科学也是第一生产力,比社会科学大多数人要高明,道理就在于您知道什么是自然科学技术。”

 

  同年9月11日,钱学森在密切关注新产业革命对社会发展的影响之余,给黄顺基寄来美刊《科学美国人》,要他注意信息技术的发展。“钱老认为,信息技术必然带来一次新的产业革命——第五次产业革命,它不仅是科学技术问题,也是社会组织的改革问题,建议我组织力量探讨‘第五次产业革命在社会主义中国’。”

 

  对此,黄顺基回信道:“‘第五次产业革命在社会主义中国’的题目非常好,这是一个有重大社会历史意义的课题。如果说第三次产业革命把落后的欧洲推上世界舞台的中心,并且为资本主义时代奠定了物质技术与思想基础,那么,您所提到的、当前正在进行的第五次产业革命,在正确的设计、指导与协调的条件下,必将大大推动社会主义中国迅猛前进,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开创新的篇章。”

 

  黄顺基认为,如此重要的课题一定要请钱学森亲自挂帅,因为“以钱老渊博的学识、深刻的洞察力和高瞻远瞩,方能驾驭”。

 

  然而,钱学森却在黄顺基的回信上签注:“我只能当顾问,不挂帅”,并请自己领导的课题组成员汪成为院士、戴汝为院士、王寿云秘书长、于景元所长、涂元季教授、钱学敏教授考虑此事。

 

  1996年9月16日,“新产业革命在中国”课题组召开成立大会,来自中国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邮电大学及人事部、交通部等20多个单位的30多名专家学者展开了热烈讨论。

 

  此前,课题已被批准为“国家教委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九五’博士点重点研究项目”,由钱学森任顾问、黄顺基任课题组组长,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负责组织实施。此后的研究成果有:《信息革命在中国》(1998年)、《现代信息技术基础知识》(2001年)。

 

  “回想起来,我在科技革命与社会发展的研究方向上取得的成果,与钱老对我的关怀、帮助与指导是分不开的。”对此,黄顺基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编辑:邢贺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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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黄顺基 自然辩证法 管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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